方桂枝洗好澡出来，石头迫不及待地叫她坐在烧火凳上。

    “石头，去看看姆妈，我们陪她说说话。”方桂枝见石头双眼冒火，不敢跟他靠得太近。

    两个人来到石头姆妈房里，叫了两声没有应答。

    方桂枝把灯盏拿过去一看，石头姆妈脸色发紫，面目狰狞，已经死了。她吓得惊叫，灯盏掉在地上，洒出的煤油在泥地上烧起来。

    石头扶住方桂枝，把地上的火扑灭，重新点了灯盏。姆妈真的没气了，她的鼻孔里塞满米糊糊。米糊糊是方桂枝特意为她熬制的，最近她每餐只能吃两汤匙。石头放声大哭，张开姆妈的嘴一看，里面也塞满米糊糊。石头知道她怕拖累自己，用米糊糊堵住最后一丝微弱的呼吸，从此跟他阴阳两隔。

    “石头，姆妈还有救吗？”方桂枝问。

    石头悲痛地摇摇头，不敢说米糊糊的事怕方桂枝内疚。

    石头的哭声一出，很多人朝他家涌来，都知道他姆妈过世了。几个老人拿来灯笼，在石头家的院子里升起来。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有跟着哭的，也有看热闹的。

    方桂枝出去把瘸子三找回来。瘸子三拢了几个本家的兄弟，商量出殡的事。幸好石头爹过世的时候坟墓已经做好，瘸子三连夜赶去定了一口棺材，又到村头张七仙家看了时辰。张七仙说病死之人毒气重，入土趁早。瘸子三问他什么时辰。张七仙说明早卯时。

    瘸子三回来跟方桂枝说。方桂枝觉得有些草率。

    “草率个屁，放在家里会生蛆的，天气越来越热了。”瘸子三说。

    “你这没良心的，我打死你。”方桂枝操起门口的扁担就打。

    瘸子三只好去跟石头说。石头还跪在姆妈床前哭。瘸子三想起大嫂平日里对自己的好，流了些眼泪。几个长辈进来，问瘸子三要不要置办酒席。瘸子三说没钱。

    “办吧，先借点钱过来。”方桂枝说。

    石头把红绸包里的银元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让方桂枝拿去换了办白事。方桂枝不肯，逼着瘸子三去借钱。

    “桂枝，你饶了我吧。我要是能借到钱，公鸡也会下蛋。”瘸子三说。

    “婶，别逼叔，把银洋拿去换了吧。”石头说。

    “石头，银洋留着给你娶媳妇用的，不能换。”方桂枝不答应。

    石头拿起银洋往村头小店里跑去，从老板娘那里换了四十元钱。方桂枝拿着钱不住地哭。几个本家也凑了一些钱来。于是买寿衣的买寿衣，买菜的买菜，请道士的请道士，本家中一个乐衷主事的人，分好工，安排好人手，大家便散去了。

    方桂枝拿了一口破锅放在石头姆妈房里，给她烧千张和纸钱。石头坐在方桂枝身后，不住地流泪。瘸子三用一根竹竿抖着纸钱，不住唉声叹气。方桂枝白了他几眼。瘸子三一生气，回自己房里去了。

    “婶，你也回去睡吧。我守着姆妈。”石头说。

    “就快天亮了，我陪你。石头，不要太伤心，姆妈走了，也少遭些罪。”方桂枝劝他。

    “婶，帮我把洋车（缝纫机）抬过来，我想给姆妈做寿衣。买来的太难看了。”石头说。

    方桂枝帮着石头把缝纫机抬过来。石头从爹的货郎挑子里找了些剩下的布料，连夜给姆妈做寿衣。天亮时分，寿衣做好了，很合身。石头感到很安慰。为了做了一辈子衣裳的姆妈，终于穿着他亲手做的寿衣离开人世。

    丧事办得很简单，一口薄棺材葬了石头姆妈。几个本家和亲戚吃了酒席，道士们做了道场，忙到下午就散了。石头感到从未有过的冷清，从现在起他就一个人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瘸子三有意无意地说起分开过。方桂枝又跟他吵了一架。石头说明天开始他去学校住，不回家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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