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满日料的一张张单人矮几c画着浮世绘的纸扇门窗c摇曳在竹灯中的昏黄烛火,还有艺伎细瘦娇小的脚踩在蔺草编制的榻榻米上发出的细碎声音充斥在日军俱乐部二楼贵宾室内的这一切让在场的所有日本人生出一种恍惚的错觉,闭上眼时,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回到家乡。
“铮”
一根指头敲击酒杯,发出突兀的声响,有人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只是短暂停留,而后迅速回到了艺伎身上。
“咕噜噜咚”
被碰倒的酒杯在桌上滚了两圈后掉在榻榻米上,这次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啪嚓!”
三味线的声音戛然而止,艺伎踢起的小腿悬在半空没有落下,被惨白的脸色衬托得愈加乌黑的眼珠儿终于聚焦在叶景莲身上。
在场所有日本人的视线顺着艺伎的目光投向叶景莲,众人表情各异,有惊讶c有不满c有隐忍的恼怒,但没有人爆发。
叶景莲的身子歪歪扭扭地斜躺着,搭在矮桌上的胳膊懒洋洋地捧着下巴,明明是他故意撞翻酒杯来引起众人的注意,可当所有人的视线都凝聚在他身上时,他又摆出了一副目空一切的漠然神色。
这就对了。
叶景莲自幼便喜欢成为所有人的焦点,或者说,他喜欢所有人都围在他身边关注他,而他自己却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状态。
哪怕是日本人?对,叶景莲可以坦然作答曰:“哪怕是日本人,又能怎样?”
日本人怎么了?他是堂堂江南叶家唯一男丁,虽然不是族长,却能对族长叶君霖颐指气使,难道还要顾及日本人的脸色?
更何况,此时的叶景莲是日本人的座上宾,在今天这一席酒宴上,除了远道而来的石井之外,叶景莲是最尊贵的客人。
石井是被突然调派到上海来的,对于这一指令,石井起初是非常不满的,他在关东军的职务虽然算不上要职,但是,不管是考虑到战略布局还是从他在关东军内部的人脉,石井都是已经为自己搭建好了一条道路的,现在突然被调至到上海,等于完全破坏掉了石井的计划。
在大日本帝国陆军,想要走一条长久之路需要至少十年进行铺陈,对于石井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已经没有多少个十年可以浪费了。
但是,既然今天石井能和颜悦色地坐在这里,说明一定是出现了什么诱人的筹码让他甘愿妥协。
比如说,赋予石井最大权力和自由,让他全权负责建立一支可以以一敌百的新式部队。
石井记得当老头子们将这一事情告诉自己的时候,本来闷闷不乐的他突然感觉到一道阳光穿透乌云,他的未来充满了明晃晃的光明,说这种感觉是飞上云端也毫不夸张,他感觉自己之前不敢奢求妄想的幸运,竟然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砸在了他的头上。
对于巫蛊之术,说老实话,石井直到现在还是半信半疑,但他从未向任何人直接表示过质疑,在他看来,就算这蛊术只是军部那些老头子们的异想天开,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在关东军的时候虽好,却毕竟是受制于人。
而现在的情况则全然不同,只要能给石井一支完全受他管控的军队,他愿意为此答应任何条件。
包括坐在这里看叶景莲的脸色。
石井只知道叶景莲是被横野下二带来的,说他是蛊门五族中,在叶家有着显赫地位的嫡子,在这顿饭局开始之前,横野下二曾特意向石井报备过,说这个叶景莲年少轻狂脾气乖张,但是作为叶家嫡子,如果能够跟他搞好关系的话,相信想要让叶家为他们所用也是不成问题。
幸亏有横野下二这句话不停在石井耳边回响,才令他不但没有暴跳如雷,反倒是耐着性子笑眯眯地望着那个因为受到冷落而故意挑刺的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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