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光中隐藏着难以抑制的泪光:“锦心,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他仿佛从心底涌出巨大的哀伤,努力平复下心情才继续道:“可记得你没到都城做太傅之前在何处安身?”
“你是谭须年府上的人?”我大惊且喜,与谭须年一家已久未联系,自从去了青虚赈灾,便再未关照过他们了,回到都城之后百事杂多,也还未顾得上与他们联系,但我心里也着实是惦记这一家人的。谭须年是个很好的人,做官或者不那么如鱼得水,但做人很有原则。他们一家是带罪看管,平时要做繁重的体力活,日子定然不是那么好过的。
见我仍然没有认出他,男子无奈地开口说道:“锦心,我是谭少迁啊!”
啊?!
我彻底呆掉了。眼前的人怎么可能是少迁呢?模样不像,穿着不像,举止言行哪里也不像他!可——一个陌生男人不可能千里迢迢找到太傅府,来冒充一个获罪的官家少爷吧。“你是少迁?你……怎么会是少迁呢?”
我疑惑不定,拿不准来人的身份。
“不像我了吧?我自己也常觉得站在你面前的人早就不是谭少迁了。那个谭少迁死了。现在的谭少迁就是这个样子,破落,穷困,衣食无着。”
“你真的是少迁啊?”我向他靠近,努力地在眼前这张脸上辨认着曾经熟悉的痕迹,于是熟悉的感觉一点一点地被发现,他的眉眼,他的鼻嘴,他虽窘迫却曾鲜衣怒马的没落之情隐隐地浮现在面前。
我被谭少迁的出现震撼了,被他两年来天翻地覆的变化震撼了,我忍不住地回想着曾经在郸城府的那些日子,我和成碧、少迁、两可在一起的快乐无忧与年少轻狂,仿佛触手可及,却又早已随风远去。
“你们好吗?成碧小姐好吗?”我颤抖着出声,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
“姐姐没有嫁给唐及。她和我们一起做粗活,身体受不住,就病了。唐及让人使了些钱,把姐姐送到了绣坊,自此她才有了活路。后来,看管我们的一个小吏看中她的美貌,非要强娶。姐姐不愿意,他便折磨父亲和母亲,姐姐没法子就答应了。如今不过也是行尸走肉一般活着,那小吏答应她,每个月可以与我们见面两三次,便是这点盼头支撑她活着的。”
“那,谭老爷呢?”我听了这些心中难过的很。
“父亲,他已经,死了。”谭少迁抬起一双氤氲的眼,直视着我:“近半年,父亲一直生病。可在人家的监管下又不得休养,又没钱治病,上个月中旬卧床不起,不到十天就去了。”
“谭老爷,是个好人啊!”我擦掉眼角滚出来的泪珠,叹息一声。“那,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父亲病逝,家里连发丧的钱也拿不出来了,吃药治病都是唐及照应的。母亲说,我们已经沦落为朝廷罪臣,还要什么脸面,直接运到城外埋了就行。我作为人子,却怎能做出这样的事?况且,父亲是清廉的官员,郸城百姓是尊重他的。于是,我便和看管的人说,你在都城做太傅,曾认了父亲为干爹,我要来给你报信。他们便同意了。”
我听明白了,谭少迁希望我帮忙,给谭须年风风光光地办个丧礼。这事并不难,难的是我现在抽不出时间回郸城府。现在这太傅府里,还停着一个百里画,后园住着贞妃,司马晦、彩娥和两可还在牢里,而更为紧迫的是,距离十月初十的日子只剩下十一天了,在太子释放司马一汀后,我们要设法把那些家眷送出去,还要再去救出老王爷,这桩桩件件的事情,全都是迫在眉睫的棘手事情。
可这些,我怎么能告诉谭少迁呢?
“好了,少迁。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帮你想办法。我给你换个房间,你在我这里住两天再回去。”
谭少迁看着我,沉默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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