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太太第一百零八次向叶白芷询问明天的生日宴上应该选哪一双鞋子的时候，叶白芷觉得自己像闯进白宫的捡垃圾的流浪汉，富兰克林罗斯福拎着刚出炉还冒着热气的国家文件，真挚地向他征求意见：“你觉得这五万份文书哪一份适合用来拯救经济大萧条？”

    捡垃圾的流浪汉对于这个问题无可奈何，如果他能回答上来，那么制定罗斯福新政的人就是他，拯救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人也是他，头像被刻在拉什莫尔山国家纪念公园的人同样是他。那他就不再是捡垃圾的流浪汉。

    同样，叶白芷对叶太太的问题也无可奈何，如果她能回答上来，那她就是一个合格的名媛，一个和关鹿鸣一样合格的名媛。那样是会受到来自小吴、荔枝等普通群众的鄙视和唾弃的，毕竟一个名媛变成吊丝大家心里会觉得很平衡，但倘若一个吊丝变成了名媛，那么其他还是吊丝的群众就会发现自己作为人类那一点阴暗的嫉妒面就会暴露无遗。

    但是叶白芷觉得自己之所以不能成为名媛，并不是害怕那些和她一起在鱼塘里打滚的咸鱼说：“快看，那只咸鱼混进了鲜鱼的行列，我们一起来鄙视她！”而是因为她确实是一坨怎么都扶不上墙的烂泥。

    叶白芷觉得自己有点分不清叶太太此刻手中拎着的那双缎面高跟鞋和十分钟前的那一双有什么区别，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可能是一个得了直男癌却鄙视直男的钢铁直女。

    叶白芷在叶太太期待的眼光下，咽了咽唾沫，硬着头皮道：“我觉得这双鞋子很有中世纪宫廷复古的感觉，漂亮的线条和清晰的纹路相得益彰，像伊丽莎白女伯爵饮了处女血之后猩红妖艳的嘴唇和正在恢复年轻，一半干枯一半娇嫩的肌肤。也像黑色古堡外高大的枯木上面倒挂的猫头鹰，正在冷冷地吸食墙角下摇曳的鼠尾草的清香，沾染鲜血的白玫瑰像穿披着洁白婚纱抱着十字架死去的新娘”

    现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叶白芷从他们惊恐的眼神中看不出来任何对她的审美和文学想象力的赞美和钦佩，她闭上嘴将剩下的话咽下去。

    小燕回过神之后，不可思议道：“真不知道是应该骂你傻逼，还是夸赞你的意象像腐朽中盛开的娇艳的玫瑰花？”

    叶白芷想了想，说：“第二个。”

    小燕用怜悯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叶白芷很清楚那时什么意思，往往荔枝说出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话时，叶白芷也喜欢用这样的眼神望着她。

    叶太太显然是被叶白芷这一番令人难以捉摸的言论给唬住了，但叶白芷觉得叶太太应该是怕她再说出什么“尼罗河飘来的婴儿啼哭不止”或者是“小王子的玫瑰花只剩枯枝在风中苟延残喘”之类的跟做寿完全相冲的话来。不管怎么样，叶太太算是完全放弃了向叶白芷要意见的念头。

    当叶白芷美滋滋地松了一口气时，叶太太那一口带着娇嗔的吴语再次响起，“囡囡呀，你明天的礼服准备好了吗？要不要我现在叫人给你送来几套？”

    叶白芷还没来得及拒绝，便听见叶空青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不用了，我已经帮她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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