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仪寺原本简陋，除了几本藏书，几斤余粮，几件衣裳，并无他物。连生与乐斋简单便收拾好行装，出得寺来，下意识地回望寺门，十五年欢声笑语，此刻清冷无声，不禁鼻头一酸，眼中潮润。

    “走吧。”乐斋唤道。这一转身，便是清净身后，红尘眼前。

    一路上，乐斋和连生都没有说话。连生心里沉浸着悲恸，乐斋的心里同样思绪纷飞。

    三十年前，乐斋名“智满”法师。智圆c智满从不同的地方来到集庆古榕寺。寺里有一百多僧人同修，但智圆c智满年龄相仿，性格相投，又同住一室，彼此亲如兄弟。

    这年冬天，智圆c智满在后山读经。读罢两人去山间一块大石上练拳，活动活动身骨。这块大石，石面平整，倾斜呈三十度角，嵌在陡峭的乱石之上，下面是一处深涧。在此练拳，更易聚精会神，心无旁骛。

    智满先跃上大石，打了一套般若掌，开阖自如，身形流畅，看得智圆直叫好。

    到智圆时，少年心里存了一丝好强，心道：我还没练过罗汉拳，今日不妨一试。

    罗汉拳是少林拳法中易学难精的拳法，分十八手，讲究动静结合，形神一如。整套拳动作幅度不大，但有几个动作难度较高，特别是在倾斜的石面之上，需根据石面倾斜的角度调整力度，不然就成了“四不像”。智圆练到第十二手“回身虚步切掌”时，要缠手c震脚，做一个鹞子翻身的动作，回身切掌。不料在落地时，脚下一滑，竟从大石上滚下，跌落十几米的山涧，撞上一块突石，断了小腿骨。

    智满心急如焚，忙将智圆背回寺里，请了接骨乡医救治。所幸医治及时，性命无碍。但寺里生活条件艰苦，持戒严格，僧众日中一食，每人一小碗米饭，两块豆腐，一碟青菜，营养跟不上。原本二十天就能结合的断骨，一个多月还未合缝，由此引发炎症，高烧不退。智满跪求乡医，乡医无奈道：非是我不尽力，实在是智圆伤筋动骨，按理要先补气养血，才能生筋结骨。可他那里除了接骨的草药，并没有补气养血的名贵中药。

    当天夜里，智满不顾寺里戒律，打坐入定，示现神通，出意生身，去集庆一家药店偷了人参c当归c藏红花等药材，顺手还从偷来半只鸡，回寺后悄悄熬成汤药，给智圆喂下去。

    第二天，玄光方丈早课，厉声一喝：“昨夜是谁示现神通，犯诸戒律？”智满知道无法隐瞒，从实招来，便被收了度牒，打出古榕寺。从此他改名“乐斋”，在定阳县慈济医馆，从学徒一直做到现在，成为一名坐馆大夫。

    这段往事，乐斋从未向人提起。想不到，三十多年来，智圆师兄就隐居在他附近的来仪寺，而且早就知道：智满就是慈济医馆的乐斋。

    心意无间，三十年无话，一话竟是永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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