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灵动悠扬,而凤伶的语声则绵中带着韧劲,竟绵绵穿透了琴声,直达宁然耳中。
撩拨琴弦的纤纤玉指一拢,轻轻搁于琴台,在琴声戛然而止时,宁然凝眸看向凤伶,暗自钦佩:此女秀外慧中,态度不卑不亢,处变不惊,如此气度风采,真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比之宫里头那些个自诩才貌的女官c嫔妃,好上千百倍,让人瞧着极是顺眼。
而此女聪慧之处,就在于她适才所问,一开口,既不愤然责难,也不义正词严地提醒旁人此处正在祭奠亡灵,反倒问人“弹的是什么曲子”,真真是不动声色地c在试探弹琴之人内心企图。
宁然眸漾笑波,含笑而答:“愚人曲!”
凤伶面色一变,又见城楼上的少女弹指拨弦,在轻快灵动的音色之中,轻悠淡慢地道:“这世上没有蠢死的驴,只有愚死的汉!元臻啊元臻,看你做的傻事,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由城楼之上逼视下去,盯住凤伶的眼睛,她竟一语戳心地接道:“他死,也是白死,愚蠢至极!”
忿然一言,听得出宁然心里头是真个来气的,这等忠良之士,偏生意气用事,除了枉送性命,他又能改变得了什么?
在暴君面前讲大道理,实乃不智之举!
若能留得命在,从长计议,倒还算个有勇有谋之人,而不是白白送死,这样的结局,实令她心有遗憾!
“愚人曲?!”
擅于说谎之人,隐藏了真心,凤伶从她半真半假的话语之中,未能听出弦外之音,只真真切切听到琴声之中飘出轻慢嘲讽的意味,而抚琴少女一句“愚人曲”及随后所言,都令凤伶觉得:她分明是在侮辱元臻!
侮辱一个满心忧国忧民c却死得如此惨烈的忠良之臣,如同死后鞭尸,叫人如何忍受?
悲伤凭吊之情未敛,又平添纷扰,凤伶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掷地有声地回敬道:“愚?古有愚公移山,为后世之人颂扬!姑娘想法之狭隘,令人不敢苟同!”
“愚公移山?”宁然“哦”了一声,笑意不减,四两拨千斤:“如此说来,本朝还得再出几个元臻,白白来送死,等到百年之后,才使圣上回心转意?哦,对了,愚公还留有子孙承其志,元臻他又留有什么?”话锋一转,忽又问道:“你与他,可曾成亲?”
凤伶一怔,顿时语塞。
宁然悠然抚琴,出口之言又是戳心:“未曾?可见这个愚汉还犯了不孝之罪!他这一去,却将家中高堂及心上人,置于何地?”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元臻这个大傻瓜,逞什么英雄?虽说男儿仰于天地无愧于心,但,他愧对了身边所有关心与在乎他的人!
“你”
凤伶隐隐听出些什么,正暗自揣测抚琴之人所弹的心曲之中c隐含的真正寓意时,却听那容颜半遮的少女“咭”地一笑,又似轻慢嘲讽般的接道:“如此罪人,不祭也罢!”
不祭也罢?!
胸口“噌”一下蹿出火苗,将原先善意的揣测烧了个干净,凤伶猝然凝眸紧迫盯人,绵里藏针地回道:“元臻有罪无罪,后人自有评说!但在小女子心中,如此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值得敬佩!世间再难寻得其二!”
见对方有此反应,宁然非但不恼,反而乐了:“难寻得其二?如此甚好!”天底下犯傻的人越少越好!
凤伶哪里听得出“谎话精”心中真意,反倒迎上几步,针尖对麦芒似的,还以颜色:“若他在你眼中如此愚不可耐,那么,敢问姑娘你,此生可有良配?嫁与之人,堪与我元臻哥哥比否?”此生,能得元臻哥哥这么一个知己,不知已羡煞了多少女子,而今,放眼整个朝堂,何人能与之相提并论?元臻的才学c果敢c勇气,还有凛然无惧的一腔正气,凡夫俗子如何堪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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