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地之人果然也有悄悄看他的,他不禁呵呵一笑,这才开口说道,“既是饮宴的时辰还没到,可否容我在此小憩片刻?”
韦钺微微一愣,随即满脸关切地问道:“就在这里?那不是太委屈高兄了,不若去我的住处?”
“不用不用,走来走去反而不便,再说我早就习惯了,随时随地都能睡着。洛阳,一会儿借你的肩头用一用。”
眼见高廷芳在下首第三席上就这么一坐,等到身后跟随的那个独眼少年洛阳也跟着坐下,便往其身上一靠,竟然就合眼昏睡了过去,而那容颜如雪的侍女则是默不做声在他们身后跪坐了下来,韦钺顿时一阵错愕。自从路上相遇,他对高廷芳身边这两个近侍就颇多留意,很快便发现洛阳乃是宦官,而疏影则是近乎于哑巴,他几乎不记得自己有听过她开口,久而久之,也就没在意他们。。
发现高廷芳竟然不多时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他盯着其脸上看了好一会儿,就离开几步,到一旁角落中,又招手叫了一个侍从过来,声音压得极低。
“父亲去接颖王和清苑公主了,韦钰呢?父亲早就和他说今天家里有贵客,他怎么还不见人影?”
“二公子”那侍从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在韦钺那逼问的目光下老老实实地说道,“二公子午后就出去了,说是去拜祭怀敬太子,今晚不回来。”
“这个该死的贱种!”韦钺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脸色异常狰狞,“不过借着这层关系在皇上面前讨好卖乖,装什么装,他要是真心,当初怎么不去殉葬!”
仿佛在闭目小憩的高廷芳,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低低的诅咒。他的身体一动不动,藏在袖子里的双手不知不觉紧握成拳。接下来,他听到了韦钺离去的脚步声,也听到了四周围那些侍女穿梭的动静,低低的窃窃私语,还有身旁洛阳和疏影那一长一短的悠长呼吸声,渐渐真的睡了过去。睡梦之中,他依稀看到面前出现了两张在记忆中刻骨铭心的脸。
“韦钰,您看,睿哥哥又睡着了!”
“别上当,这家伙是在装睡逗你玩!”
“怎么可能!看他的睫毛,一动都不动,之前母亲说过,装睡的时候,睫毛是会动的!”
“那是承睿天赋异禀!你要是不信,我们现在拿笔在他脸上画个乌龟,你看他醒不醒?”
“啊,还能这样睿哥哥,好啊,你真是在装睡偷听我们说话,太可恶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高廷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却发现是洛阳在轻轻推搡自己,他再一看,就只见韦钺正笑容可掬地站在一个中年人身边。
即便是应该已经发福的年纪,那中年人却身材合度,气度卓尔不凡,眉头眼角虽有皱纹,却仍然能看出年轻时的英俊。此时他颔首微微一笑,显得亲切有礼,正是当朝韦贵妃的兄长,义成军节度使,卫南侯韦泰。
而在韦泰身侧,则是一对青年男女。男的锦袍玉带,容貌稍显阴鹜,此时虽是笑意盈盈,却掩不住眉宇间乏色,正是颖王承谦,却比实际年龄看上去显得大好几岁。
那女子约摸双十年华,面上不施粉黛,发间不用金玉,却犹难掩盖天生丽质,莲青色衫裙之外,她不像京中其他贵女那样双臂搭着帔帛,只有腕上戴着一只温润的白玉镯子,乍一眼看去,竟是比侍女都朴素。
即使女大十八变,但高廷芳还是从那依稀熟悉的五官轮廓,辨认出了昔日小人儿的影子,正是清苑公主。
看到清苑公主打量了自己一阵,随即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目光,高廷芳不禁轻轻舒了一口气,却又隐隐有些怅惘。他这些年的变化着实是非常大,兼且顶着南平王世子的名头,所以即便是昔日宛如一母同胞的妹妹,也没能认出他来。
在洛阳的搀扶下站起身来,高廷芳便歉然施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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