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再三强调每日两次、不多不少。多了,那浩瀚海螭吻龙太子厌烦要发怒。少了,那龙太子觉得不敬也要发怒。
起先人们嘀咕这龙太子太挑礼、难伺候。但神龙教总会发些小玩意——譬如说写着一些警示话语的草纸、绣着龙头像的小布袋、甚至两三枚号称被龙太子开光的铜钱——
也不是人人都发,只是在每日某个时辰去朝拜的信徒当中挑选几个人,发。
都是些穷苦的渔民、山民、庄稼人。那白鹭镇的人富庶并看不上这些东西,可对于好几年也未必能扯上一块新布料的其他人来说这些小东西已具备足够的吸引力。
因此哪怕觉得厌烦,也总要去瞧瞧的。既然瞧,那么念就念了吧。
慢慢地就发现了好处了。
譬如说你家住野原林中西北边的葱岭,偶尔去白鹭镇用野味换些食盐,却忽然听说了这么个神龙教。反正要隔天往回走、也不急。于是就跟着去南山瞧瞧。
结果领了神龙教的一些小玩意儿、知道了这么个规矩。
回到葱岭之后,某日便舀了水、叨咕这么两句。别人便好奇,问这两句是什么意思。于是将这话的含义说了、将在南山的见闻也说了。
随后再肃然道。每日只可颂念两次——念多了,龙王爷要发怒。
或有调皮的半大小子问“为什么非要念两次”——便一皱眉瞪眼、硬邦邦而有底气地丢下两个字:规矩!
宗族社会,最重“规矩”。那小子便被唬得不敢再问了。
——这是很威风的事情的。
这种威风和满足感……是李云心那个年代的人很难想到的。
庆国富庶、渭城富庶,这一点李云心知道。然而再富庶的古代社会还是古代社会。在这富庶的渭城周边,那些生活在野原林当中的村落里的人,是个什么状态呢?
大概一千人里也找不到一个识字的。
数百人一辈子未出过野原林。
距渭城不过百八十里,在李云心那个世界,不过是一两个小时车程的事情。
然而在这个世界……便有数百人、祖祖辈辈,都不曾出过这百八十里。对于他们而言野原林。甚至葱岭、铜岭、随便什么山、什么岭、什么村,便是整个世界了。
至于渭城?在他们的印象里。几乎已属于“邻国”的范畴了。
渭城里的人或许还知道离国的天皇帝。
但那些山野里的人。大概都不晓得庆国的皇帝已换了一位了。
便是一些这样子的人。平日里更没什么希望、新鲜事的。但好歹他们已经习惯了祖祖辈辈此种全无上升通道的生活——如果是李云心被禁锢在这样的环境当中。只怕立时要发疯。
猎户上山打猎、采野味,换些银钱刚够温饱。农户伺弄一亩三分地,技术落后、产量低,倘若合着野菜野味能饿不死人,也算好日子。
若真能再攒下些钱财、为儿子起了一间新房,已算是这一代“出息了”。
每日里,为吃食发愁——只此一件大事而已。
所见所说的,也都是村里的人事。前月里牛家媳妇半夜一觉醒来发现屋里窗台上盘了一条蛇?
这事便能被说上足足一个月而乐此不疲。而再看到牛家人也都会觉得有些异样——蛇乃小龙。他家半夜盘了一条小龙。岂知不会是牛家媳妇肚里那孩子要出息了?
便是这样的环境、这样的人……知道了神龙教、知道了神龙教的那些奇怪的规矩。
生活就立时新鲜、新奇、与众不同起来了。
教众们……便在村中变得神秘而与众不同。而这从前被人觉得挑礼、难以伺候的规矩,也因为它的仪式性,而变得更加庄重肃穆、更像“规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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