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轻绽,映着跪坐二人的脸孔忽明忽暗,中间那两双眸子也兀自交锋不已,若有若无地碰撞出一点点火花。
“师傅为何疑我?”刘嵩首先忍受不住压力,信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滴,俯身说道。李密闻言微微一笑,张口答道:
“岂是怀疑?不过是对惟中身世有些好奇罢了。”
“哦?”刘嵩心下一惊。自吴辰和陈光走后,李密对他便一直不冷不热,全没有初拜师时的热络,糊涂间也难以把握他的脉搏,只得胡乱支应着,知道几分钟前,与自己对酌的李密突然问起了自己之前的经历,他才恍然大悟李密竟在关系加深之时,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可究竟是什么事情引起了李密的疑窦?刘嵩心中琢磨着这问题,嘴上却只是支支吾吾,打定主意要将李密的底牌诈出来,否则难道还把自己是穿越人的故事告诉他?就算吓不死他,谁知道他会用什么手段对付自己?
“惟中仍要瞒我?那为师便自己说说!”李密眼见着刘嵩眼珠乱转,分明是在准备措辞狡辩,表情顿时一肃。
“你说你从军前是齐郡邹平县鲜于家赘婿,是吧?”李密挺身前错了错肩膀,逼近刘嵩面前问了一句。
“是!未得岳家青眼前,徒儿是家奴身份……”刘嵩忸怩地回答,脸上也满是不自然,浑似一个被人发现偷东西的小孩,至少看在李密眼里是如此,但他既然心存定见,岂会这么容易被刘嵩糊弄过去?
“既然是家奴,是家生奴还是别处……”李密开口竟是如此尖锐的问题,刘嵩一听,顿时脸色有些发白,若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隋唐脱离了贱籍的良民,听到这样的问题,如果不拔刀相向,那才奇怪呢,毕竟这是对一个自由人极大的侮辱。
刘嵩虽是现代人,在隋朝生活了这许久,哪有不知道这良贱之别的天壤之别?刚想借这由头假作愤怒,拂袖而去的时候,却见李密的脸上也生出了几分歉疚神色,竟对自己深施一礼,低声解释:
“李密绝无冒犯的意思,只是如今既为师徒,有些事情实在不得不问问清楚!”
“好吧!请恩师垂询!”刘嵩见李密如此做派,心知此时绝不可退缩,否则之前的师生情谊和主从情分都要一笔勾销,自己忍辱负重数年所为的出人头地也遥遥无期了,还不如光棍一些,有什么说什么,只要不说自己是穿越人,就算把身世编到异大陆的兽人身上又如何?
“嗯……其一,惟中前日所吟之诗句,李密问过好多位久居齐鲁的硕学鸿儒,都说未曾听闻,不知惟中可否明示?”见刘嵩就要张口,李密伸手止住,继续说道:
“如此佳句,当日李密就赞叹不已。所述又是当世之事,作者岂有湮灭于世的道理?惟中所说恐非实情吧?再者,其中亡国之音如此明显,又有指斥偏安之语,可见此人与亡陈有莫大的关联,惟中可否如实告我,你是否是亡陈之后?”
几句话说完,李密举杯饮了一口,两眼只直勾勾地看着刘嵩,再不言语。
刘嵩此时哪里还有喝酒的雅兴?心知自己只是一个行差步错便是满盘皆输,若是冒认陈朝宗室,会不会再一次被拆穿?若是不认,该如何编造一个本不存于这世上的诗人来?
沉吟半晌,他脑中竟是灵光一闪,一个身影恍然而过,点头正色答道:
“徒儿绝非有意欺瞒,只是这事情本也匪夷所思,而那作者的姓名徒儿也确实不知道……”
“哦?!”李密似乎来了兴致。
“确实,徒儿曾与那作者有一面之缘,那还是我在家乡之时,家门之外曾有一个疯子栖身,此人虽遍身污秽不堪,却写得一手好字,常常口出悖逆之言,却能吟诗作对。徒儿心善,不时也挤出写干粮给他充饥,这诗便是他一次吃饱之后胡乱念叨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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