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 月亮是一个弯弯的镰刀样儿,歪歪地挂在远方一棵老树的树梢头,隔着树影打下来的零零星星的微光都是凉的。
算算时间,明烺已经二十多年没喝过季晨离亲手煮的牛奶了, 后来季晨离不在的那些年,她数着日子浑浑噩噩地瞎过,找过很多有名没名的厨子, 一掷千金,就为了买一杯滋味和当年一样的桂圆红枣牛奶, 但是季晨离死后的那些年,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做出那样的味道。
就像季晨离死后的那些年, 明烺再没遇到过和季晨离有半点相似的一个人。
当初明烺心里, 季晨离不过普通得和世间尘土没有丝毫差别的女人,这样的女孩随处可见, 阳光灿烂活力十足, 像一棵蓬勃成长的小树, 可这课小树的生命里那么顽强,明烺的心里分明是一片锄头都凿不开的冻土,这棵小树却偏偏在明烺心里生了根。
明烺以为季晨离只是一棵小树, 于是在心里长就长了, 甚至明烺可以给她养分, 让她永远长在这里,谁知季晨离却是一棵穿肠的毒草,想想看什么样的心肠才会用别人的性命去作要挟谈判的筹码?韩欣远的身上是为明烺死去的韩父韩母再加韩欣远自己三条人命!季晨离怎么敢用这个来做要挟?
明烺用了七年时间想把这株带着剧毒的植物从心里拔除, 故意不看不听不给她养分,季晨离果然枯萎了,可明烺又生出点怅然来,季晨离就呆在一个地方半死不活地枯萎着,看上去再没有以前的精气神,也决然没有到会马上枯死的程度,这么蔫了吧唧的,明烺开始怀念从前那棵生机勃勃的小树,给她一点养分她就拼命往上长,长到明烺只要转头能看到的地方,明烺想,要是从前的季晨离能回来就好了。
没能回来,在明烺看得见的地方,季晨离一直蔫蔫地待在角落里奄奄一息,可是在明烺看不到的土壤里,季晨离的根都已经腐烂了,这样的植物,不管她是小树还是毒草,都不可能再长成明烺想要的样子。
季晨离得胃癌住院的那段日子,明烺终于发现原来这个已经蔫了很久的人真的会离开自己,她开始没来由地恐惧,不管生机勃勃还是奄奄一息,季晨离早就长在了明烺心里,她的根已经深深扎在明烺的心上,如果连根拔起,带出来的肯定都是明烺心上血淋淋的碎肉。明烺想,就这么蔫兮兮的也行了,只要人还在,她不敢再奢求什么,只要从现在开始再慢慢给那人养分,她迟早有一天会慢慢长起来的。
迟早有一天。
可明烺不懂季晨离的决然。
季晨离一旦在心里暗暗决定了什么事就绝不拖泥带水,她似乎从不计较后果,和明烺结婚是这样,迎接死亡也是这样。
季晨离压根就没想过什么慢慢地重新长成“生机勃勃的小树”这样看似完美圆满的方案,她活不下去的时候,毅然决然地斩断了自己的根,丝毫不加掩饰地死在明烺的眼前,毫无预兆,让明烺震惊。
与其慢慢地枯萎成难看的样子死去,不如趁着还有点生气的时候死成最华丽盛放的样子,季晨离死了,没有去想自己余下的那些断根会怎么办,当然,她也没想过自己竟然真的会在明烺心里扎根。
然后季晨离剩余的扎在明烺心上的根慢慢在她心里腐烂,连同她的心一并腐蚀干净。
明烺一天一天地记着季晨离死去的样子,季晨离不在的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明烺开始注意到季晨离在这个家里留下的一切痕迹,季晨离日常使用的牙刷和漱口杯,季晨离搭在架子上的毛巾,季晨离穿过的衣服还留着属于她的奄奄一息的气味,季晨离扔在垃圾篓里二锅头的空瓶子,还有季晨离的日记本,一个抽屉的日记本,最外头那一本里头夹着她们的结婚戒指。
xxxx年6月11日,天气,晴
今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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