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雪砚却不以为然,缓缓道:“名号不名号的,也都是旁人给几分颜面罢了,素来文无第一,我实在不敢当‘魁才’的称号。若是真有哪个年轻后辈,想傍一傍我的名声,实则是抬举了我,若能趁机扶植个后生,为大燕造就栋梁之才,与我而言,也不是甚么坏事。”
谢蘅笑了几声,“与临寒公子作比,我真当是个浅见小器的人了。”
张雪砚一个激灵,惊慌道:“我万万没有这个意思。”
“逗你顽儿的,别作真。”谢蘅甩着扇子往腰后一别,拱了拱手道,“不久留了。明日也不知程渡南和翟奉孝会出甚么怪招,你也早些休息”她瞥了一眼桌上的酒盏,道:“酒么,终究算不得解药,少喝些罢。世上没有过不去的难关,济州府还有我在,不会教你一人扛的。”
她端起张雪砚杯中酒,一饮而尽,眼睛里淌出温暖柔软的光泽,好似热流一样浸入到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张雪砚凉了好一阵的指尖终于回了些暖意。
临夜深前,谢蘅离开了驿馆。灰黯的烛灯不知何时晕出暖色的光,张雪砚出神地转着酒杯,清削的手指抚过杯沿儿,是谢蘅唇落过的地方。
是许多年前的小酒窖里。
她一把推开扯着他衣裳耍弄的许世隽,张开手挡在他面前,说:“你敢招他一下试试!”
“阿蘅,你别瞧他那样,都是装的,酒醒了之后定要去给皇上告状!”
她气得脸颊绯红,眼睛炯亮,“那也有我在,顶天大的罪,都由我谢蘅来扛。再敢这样欺负人,看我不敲烂你的头!”
无论是不是他的妻子,谢蘅一直都是最好的谢蘅。
翌日,济州府衙。
谢蘅躺在内衙逍遥椅上,脸上覆着绢帕遮光,小憩片刻。回青给她剥着荔枝肉,放在盛冰的盘子,低低道:“济州府的天燥死个人,还是京师这个时候更舒适些,也不知皇上甚么时候才肯放您回去。”
谢蘅不作声,来济州诉讼司后,笼统接下的几张状子也不过是鸡飞狗跳的小事,闹不出甚么大动静。
“姑娘不去接这道官司么?”
“程渡南的祖业就盘踞在济州府内,一早养着能信得来c用得惯的状师,应当不会轻易再用外人了。”
不过之于南北商会的矛盾,她却不是很担心。有皇商做了靶子,就不愁双方不肯和解。
正这般想着,府衙外传两位商帅到了。
市列珠玑,户盈罗寄,南北商会的魁首人物,排场岂能虚于人下。
府衙门前东西纵横一条长街,但见东方先行一道流光溢彩的鎏金大轿,飞檐如亭,由八人作抬。因是暑热的天,轿帘乃是紫金勾勒的冰绢丝所织,透亮又清凉。
落了轿后,下人掀起一角,很快踏出一只锦缎面子的飞云靴,崭崭新新,不沾尘埃。
那男人身长八尺,清高瘦削,腰身乃是商人走南闯北练就的精健,面容生得是器宇轩昂,怕是中了殿试都能被钦点成探花的好样貌。
这人便是程渡南了。
随后还有一定红顶卷罗小轿,前呼后拥着数干奴才,不许任何人靠近。远望而去,隐约有个人影坐在中央,姿仪端正无双。
不久,西方也随之来了一顶轿子,不同于程渡南这方的五光十色,檀香木做成的轿身沉沉压着庄肃的气派,雕花无一处不精致有心,但凡是识货的人都知是价格不菲,拥轿的侍卫不少,腰间裹着物什,当是兵器,凝着重重的杀气,稳当地停在了府衙前。
果真是谢蘅在楼阁上见到的男人——翟奉孝。他面容刚毅,轮廓俊逸非常。
两人一齐拜到张雪砚面前,敬了句:“张大人。”
刘景行一手扣住谢蘅的脑袋,令她往红顶小轿的方向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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