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则是一场灾难,在七八月份的雨季里面,我经常是全身的骨头被大雨浸泡着。更加不幸的是有时不太走运,山洪爆发,许多石头会从我的身上滚过去,把我的骨头弄得几乎就要散架了。造成的伤害是让我的大多数骨头都开裂了,骨髓暴露在空气里面。在炎热的夏天会发出诡异的磷火,有好几根脆弱的肋骨早就断成好几段了,可是我无能为力。我无力地张着嘴巴,那些雪白的牙齿却奇迹般地完好无损,这样子真的是太可笑了。如果被妈妈看到,她也许会难过得去死的,当然妈妈可能已经先一步离我而去了。因为我已经70多了,老妈妈要是没有死的话已经90高龄了,希望她还犹在人间。
死后最初那几年里,我一直是在愤怒中度过。到了十年以后,我希望那些偶尔来巡逻的南朝鲜士兵能把我埋掉,但却没人这么做。到了二十年以后,我对南朝鲜人失去了希望,我开始日夜期盼着朝鲜人民军能够打过三八线来。又过了十年,我的这种希望也一天天的破灭了。到了四十年以后,我就已经近乎绝望了。我孤独地躺在这里,仰望着天空,望着每一朵飘向西面的云。我不再对朝鲜人和美国人报以希望,我只希望我的祖国能够来把我的骨头掩埋,我不需要进烈士陵园,我甚至连墓碑都可以不要,我只想让泥土覆盖我的全身。那些芳香的泥土,浸染过我和我的战友们鲜血的泥土。在这片地下,我一定能够见到他们,他们和我一样年轻,我们快乐地相聚在一起,可以在地下享受和平,也可以在地下和那些美国人继续战斗,直到永远。
黄昏时分,夕阳如血地照射着我,仿佛又使我回到了那血腥的朝鲜战场上。我忽然听到了脚步声,似乎有许多人,从山谷的另一头走来,渐渐的我竟然还闻到了活人的气味。心跳加速,如果我还有的话。有人来了,我看见了,是一大群南朝鲜人和几个美国人,但是他们的装束与几十年前已完全不一样了,他们的手里拿着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象狗一样在草地里面不停的寻找着什么。我压抑不住五十年的孤寂,激动的说着。如果这也算激动的话。快过来啊!快到我这儿来!我需要你们,就象过去我需要你们成为我的俘虏一样,来吧!快来!靠近我——发现我——掩埋我吧!如果你们心肠好,最好把我送回中国去。来啊!
谢天谢地,他们真的来了,他们终于看到了我。一个美国人,面无表情地探下了身体,用手摸着我的头盖骨,比划了几下,象验收一件样品般的看了半天,最后,他竟然说了句差点让我这把老骨头跳起来的话:“从头盖骨分析,这是个蒙古利亚人种,从遗骸身上残留的军服可以判断为中共的士兵。总之,这东西不是我们要找的。真讨厌,怎么在这儿找到的全是些讨厌的中国人?让他妈的中国人永远躺在这儿吧。”然后面无表情的就走了。
忽然,一个南朝鲜人高声地叫起了什么,于是那帮人都围了过去。我能看到他们在草堆里找到了一根骨头,然后美国人又拿出了一个奇怪的仪器对那狗骨头般的东西照了照,最后他兴奋地说:“诸位,我宣布,我们终于找到了美国士兵的遗骸,仪器显示,这是一根高加索人种的小腿骨,即便不是美国人,至少也是联合国军中的英国人、法国人,或土耳其人。这是一个重大成果,让我们向这位勇敢的联合国军士兵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于是,所有的人都脱下了军帽,对着一块腐朽的骨头默哀了起来,这场面真有些太滑稽了。
然后他们把那根骨头装进了一个金光闪闪的盒子,在夕阳下他们也迅速地离开了山谷。
你们别走啊——别走啊——我急切的呼唤着。
一具枯骨的呼唤是永远也无法让人类听到的。此时此刻的我终于明白了过来。
夜幕终于降临了,无边无际的夜色笼罩在荒芜的山谷中,一阵寒风吹过我的身体,将近五十年了,我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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