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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冷的月光洒在解忧惨白的脸上,她几乎已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廷尉府,夜里升起的雾气湿润了鬓角,在月光下看上去仿佛一夜长出了白发,又似凝结出的冰花。

    屋顶的露水顺着瓦当滴在草叶上,一滴,两滴……解忧骑在马背上默记着数等待着,心中空洞洞不知在等待什么的降临。

    九百九十九、一千、一千零一!结局就这样注定了,她心里狂呼着。忽然愤力抽了一下马鞭,奔马收到命令般飞奔出去。

    时间到了,药效发作了,刘陵死了……任凭她如何巧舌如簧,如何冰肌玉骨,如何婀娜多姿,她都死了。结局一次次在心中上演,她心里煎熬着,一次次狠命抽打着骏马,希冀以身体的疲惫来解除自己的痛苦。她明明死有余辜,但这说服不了解忧徐徐下落的心。

    穿越丛林深处,密布的枝蔓缠绕她周身,又被她奋力挣脱开去。无数的碎叶枯枝沾到她衣角,又悄然落去,支离破碎一如刘陵此际慢慢消逝的生命。

    终于,马跑累了,她也虚脱了。

    马停在城郊一处幽静的湖沼边,解忧喘着粗气伸手去拭额角的汗珠,不想抬手间马鞭从手中滑落。她几乎没有力气去计较,握住缰绳的双手却不由得颤抖。止不住的颤抖,解忧用尽力气也是徒劳,越想用劲手反而抖得厉害。

    终于有刘家人死在她手上了!几年前杀了人她还会恶心半天,至少半个月沉浸在痛苦的噩梦中不得安宁,如今的她早将生死看淡,杀人如碾死蝼蚁一般轻松。解忧看着自己这双粗糙的手,这双手沾染过多少人的鲜血,曾经多么强劲而此刻无比虚弱的手,但这一次,她无法像往常一样若无其事,她说服不了自己。律令能为她洗去鲜血?自欺欺人,刑律拯救不了人心,有些东西深深根植于每个人的脑海,远比刑律更有蛊惑的力量。

    她仿佛看到刘陵嘴角溢出的鲜血在自己手中流淌着!解忧跌下马背,顾不得吃痛跌跌撞撞朝湖沼奔去。

    湖水映出她没有神采的眼睛,解忧双手浸入水中拼命搓洗着,她奋力搓洗着,几乎把一汪碧水搅混了,她努力着洗去手上的血污。

    “洗不干净了!我洗不干净了!”她嚎丧般跳入水中,任凭湖水漫过身躯。她拍打着湖水,挣扎着救赎着最后的自己。

    “疯了吗?”一个振聋发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解忧始料不及被一个人使命往上提,被拖着朝湖边游去。

    “放开我!你放开我!”解忧挣脱开他的桎梏,方才看清了来人的眉目,竟然是霍去病,他从塞外回来了?解忧没有思考的能力,呼喊着,“你别管我!不要管我!”

    “做什么?想死吗?”霍去病朝她怒吼,恨不能将她吼醒。

    “你不会明白的!”几乎是带着哭腔的反驳,解忧颤抖着双手,“我杀了她,我杀了刘陵,高祖皇帝的血脉断送在我手里了。”

    片刻的怔仲,霍去病脑中飞快闪现一些情节,谁能理解手足相残的悲哀?他知道她双手沾满鲜血,他知道她的肮脏,但还没料到,她再也洗不清自己。

    她也可以说服自己,刘陵罪该万死,处死她本就是忠义之行。可她办不到,谁能在斩杀同族之后而若无其事呢?

    他狠命拉过解忧,把她脑袋摁进水里,“想死吗?很想死吗?”

    数十万的边塞子民年年饱受匈奴侵犯掠夺依然满心期待着有朝一日彻底击溃匈奴,他们尚且活着,她有什么资格求死?

    无数纯良质朴的中原女子被匈奴人劫掠到塞外,在天寒地冻中受尽欺凌虐待,他们尚且活着,她有什么资格求死?

    那些忠诚的大汉子民忍着冻饿用粮食喂养战马将家中成年男子送上战场,他们依旧活着,她有什么资格求死?

    她以为自己活得很苦,她苦得过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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