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希贤从鬼门关里走出来，驰马奔向凶兽方才站立的那座沙丘。沙丘被白雪覆盖，在根部一个隐秘的位置有一个倾斜向上掘出的洞穴，洞口伪装得很巧妙，不留心很难发现。这显然是凶兽大雪之夜的藏身之处。洞穴内，残留着一具被啃咬得支离破碎的男性尸骨，头部被利齿撕开，已辨不清面目。尸骨旁边，散落着几件贴身的丝绸蛤衣，仔细辨认，是上等的杭绸织成。

    这具尸体，绝不是黄石口的居民，黄石口的人穿不起这等上好的丝绸，即使有大把的银子，在当地也难以买得到。看他的装扮，分明是个阔绰的人，这样大的风雪，他本该在一间密不透风的暖阁内烘着炭火，喝一壶温得恰到好处的上等花雕，身边依偎着三两个风姿妖娆的粉头，醉眼迷离，软语温存。或者在西湖湖心的某一艘画舫之上，听着弦歌，赏玩西湖雪景，风中飘来楼外楼内西湖醋鱼的香味。但他却跑到这一场风雪中来，做了他乡之鬼。

    他是谁？为何会在这场风雪之中沦为一头野兽的食物？凶兽刚刚就在此地，它的主人又去了哪里？

    铁希贤正皱眉沉思，远处传来一阵喊声，老羊皮带着几名军士撑着几只雪板赶过来――大雪中人和马匹行动不便，老羊皮便发明了一种底部光滑、两头翘起的旱船，形状像一只元宝，用长竿撑着，能够在雪地上沿街如飞。此地已距黄石口镇不远，刚才那一战，凶兽遭到天师镇邪印的重击，发出震天动的吼声，老羊皮等人在客栈中听得分明，于是急忙循声赶来的。

    听铁希贤讲完刚刚的凶险，老羊皮蹲下来仔细察看凶兽寄身的洞穴，眼光一触及那具尸身和身边的杭绸内衣，突然脸色大变。

    老羊皮喃喃道，难道是他？

    铁希贤问，谁？！

    老羊皮说，昨夜有一个冻僵了的虬髯汉子投店，自称是杭州来的贩绸客商，在风雪中与驼帮失散了。此人进店后吃喝一番就进房休息了。我看他形迹有些可疑，本想盘问他的……

    铁希贤说，就是他！想必那凶手在野外难挡风雪寒冷，就杀了这个虬髯客商，揭了他的脸皮，冒充虬髯客商去投店。

    老羊皮说，想必如此。

    老羊皮话没说完，铁希贤已翻身上马，拨马便向黄石口驰去。那只五彩蝴蝶仍在马前带路，在三尺多深的大雪中开出一条小径。老羊皮及众军士撑着雪板在雪地上滑行，不一时便被乌云踏雪驹远远抛开。

    铁希贤纵马驰到老牛角客栈门前，一提马缰，乌云踏雪驹如离弦之箭，直接蹿入大厅。天色尚早，客人大多还没起床，店堂内只有那个斜眼店伙，肩膀搭着一条抹布，在打扫厅堂。

    这世上通常有几种人起得最早，赶马的、挑粪的、跑堂的、种地的、磨豆腐的、赶集卖菜的、支摊儿卖豆汁儿炸油果子的……俗话说“无利不起早”，为了把生意做在别人前头，为了不让别人抢了自己的饭碗，他们不得不一大早就离开温暖的被窝，离开被窝中香喷喷软乎乎的女人，一头扎进冷风里去。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人：根本就没睡的。一个没有睡的人，岂非比任何人都起得更早？

    现在，斜眼店伙就好似一夜没睡似的，不住地打着呵欠，本来就十分难看的一双斜眼此时布满了红丝，像两只快要熄灭的灯笼。

    铁希贤下马，问，虬髯客商现在何处？

    斜眼店伙说，回军爷，那人一早就结账走了。

    铁希贤一愣，往哪个方向走了？

    斜眼店伙说，小的不知。

    铁希贤见从店伙嘴里问不出什么来，转身出门，只见客栈门前雪地上有一行深深的骆驼足印，一路向南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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