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中,静女正拿着大锅勺在不停地翻动。
锅里,是切成片的白菜,大部分是根,硬的,临近腐烂,在黄白的汤水中黏黏答答混杂着。
这个,加上碟豆腐乳,便是20多人的晚饭。
菜的热气直直喷在她脸上,是一种阴郁的油腻,让人反胃。
厨房里只有一盏换气扇,急速地转动着,有着厚腻油垢的扇叶将阳光一段段切下,拍打在她身上,时不时显出额上的汗珠。
连汗珠也带着油腻。
一个声音在后面响起:“静女姐,我来帮你吧。”接着,一个娇小的身影窜到静女身边,想接过她手上的锅勺。可静女并没打算给她,只淡淡说道:“不用了,你弄不动的。”
乐宜看了看锅里的菜,小声嘟囔:“又只有这个?”见静女没搭腔,她玩弄了会指甲,突然道:“以后我有了钱,一定顿顿都吃好的……静女姐,你的愿望是什么?”
菜要起锅了,静女往里面加了盐,白色的,细碎的,慢慢融化,融到她洁净白皙的脸上。
气是热的,脸却是冷的,没有什么表情。
“一个姓……我想要一个姓。”她说。
“姓?”乐宜愣了会,忽地感到一阵凄凉。是的,他们这群孤儿,谁都没有姓。
父母给了他们生命,却吝啬给予他们自己的姓。
对其他人而言,姓不过是个代号,但对他们来说,那是一种归属,一种奢望,带着陌生的薄薄的疼。
永刻于心。
结果,静女她们没能吃上晚饭。
老师陈晓琴的钱包在下午时分被人偷去,因为这天无人进出孤儿院,陈晓琴确信是这些学生干的,便让他们罚站,自己则到处寻找,待她进入厨房后,静女突然发现身边的乐宜有些局促不安,正起疑,陈晓琴便气冲冲地出来,拿着找到的钱包,直问到静女脸上:“你居然偷东西?!”
静女看着她:“凭什么说是我?”
“今天是你煮饭,下午就你一个人在厨房,这钱包又是在厨房发现的,不是你是谁?!”陈晓琴双颊边的肉随着话音不停颤抖,像用力甩在案板上的猪肉,悠悠颤颤,看似鲜红,却有种死去的滞腻:“爹妈不要你,就要自己争气,别破罐子破摔,做出这种事,丢不丢人啊!”
一番话猛然刺中静女痛处,她握紧手,直到关节发白,似要破皮而出:“不是我。”她说:“不是我偷的。”
“那是谁?难道下午还有谁来过厨房?你说啊!”
静女看了眼乐宜,只见她低着头,额前轻柔的几根刘海微颤着……她害怕地发抖。
静女收回目光,面对陈晓琴的咄咄逼人,只轻声重复道:“不是我。”
“你还给我嘴硬!”陈晓琴气极,抬手向静女扇去,“啪”地一声清脆的响声,静女右脸颊上立刻呈现一个五指印,衬着她极白的肤色,更显得触目惊心。
静女慢慢转回被打偏的头,直直地看着陈晓琴,眼中没有太多激烈的情感,却看得陈晓琴心中发毛:“你……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不服气吗?”
“道歉。”静女要求。
陈晓琴冷笑:“让我给你这个小偷道歉?笑话!”
“道歉。”静女上前,无形的气势让陈晓琴下意识倒退一步,手心不禁攥出层薄汗。
正值气氛一触即发之际,一个声音传来:“陈老师,这是怎么了?”
陈晓琴回头,看见院长,马上先发制人:“洪院长,这孩子偷了我的钱包,被我抓了个现行,就说了她几句,结果她不仅不知错,还在这和我较劲呢。”
院长洪治平大约五十岁上下,蜡黄的脸,头已有些微秃,露出粉红的头皮,长长的鹰钩鼻,隔开两只微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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