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那灼热的油污脏了自己衣服。

    耶律倍环视全场，颔首一笑，便开始向众人盘中挨个切肉，只见他每刀切下去，深浅厚薄都恰到好处，连同最外边早已烂熟的肥膘，到最里边那三分熟中犹带血水的附骨肉，一层不落，每块肉上都包含了从最肥厚到最鲜嫩的数个层次。

    “若诸位前辈不嫌刀功浅薄，晚辈愿效宰执之义。”耶律倍神态自若、不卑不亢，特意强调了自己是以晚辈身份为长辈割肉，更强调了他现在行的亦是宰执之事。

    众人见他出手狂放却刀法细腻，更兼对答巧妙，心中均是一惊。思量间只好先端起餐盘，囫囵吞下肉块。待他们逐一放下盘子，却发现耶律倍手中的短刀，又按落盘的先后顺序，将新切的肉块送到了众人面前。

    同样的大小均匀，同样的厚薄如一，刀刀见骨，新鲜的血沿着刀尖，淌满半熟的羊肉，散发出草原食物特有的香甜味道。即使不吃肉，只欣赏这娴熟的刀功就已经很过瘾。

    “难得诸位贵客齐聚我部，让这荒城的夜也明亮了起来。诸位请随意，不必客气！”耶律阿保机见此情景，心中惊喜，也端起了面前的餐盘招呼道。述律平收起了冷面孔，点头向自己的儿子表示赞许。

    突举部夷离堇不甘心示弱，突然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大沙里果然出手不凡，更难得的是一表人才，连我这粗人看了，都觉得俊俏，若托云沙里是个女人，我遥辇拔矶，绝对第一个来向阿主沙里请婚！”

    “拔矶兄弟说笑了，这草原上的姑娘，谁不知道兄弟的大名。只是……”述律平压着怒意，假意调笑道，“你那身材……要是我的女儿，就算我乐意让她嫁你，恐怕她也不愿意听为娘的话。”

    遥辇拔矶生得矮胖粗壮，一向忌讳别人提他身材，兼着今天喝多了几杯，闻言就要发作，不知怎地却又忍住了，只听他又高声**道：“夫人何必当真，我遥辇拔矶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要是让我和托云沙里站在一起，城里这大把大把娇滴滴水嫩嫩的花姑娘，哪里还轮得着我去拔矶。要怪，就怪我差了个好娘亲，他娘的没把我生成那汉儿的风流模样。”

    此言一出，举座震动。要知道，契丹部落中属迭刺部最近唐地，耶律阿保机又素来乐于招揽汉士，所以在其创业之初，就有不少中原谋士为其效力。而述律平本是回鹘后裔，与汉人的长相更是不同。

    突举部夷离堇的话，无异于暗示耶律阿保机带了绿帽子。耶律倍虽然气质儒雅，但明眼人看他形貌，也知道绝非是寻常汉人。在主人的宴席上，竟然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不啻是捅了个天大的篓子。

    众客看着死到临头还不晓得的遥辇拔矶，又望望遭受奇耻大辱的阿保机夫妇和耶律倍，心里暗骂痛快者有之、替那蠢货祈祷者有之、幸灾乐祸等着看热闹者亦有之，但是谁都不敢先说话。

    宴会的气氛瞬间凝滞，之前还在舞蹈的美貌女子，也觉察到了异样，停止旋转蜷身退到一旁。萧茀担心冲突一发不可收拾，着实为父亲和耶律倍捏了把冷汗。

    耶律李胡不明白大人们说的是什么，只知道精彩的歌舞和托云的切肉都停了下来，他想问耶耶娘娘，却见父亲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虽然倏忽即逝，但足以让他感到冰凉透骨，一时只想着要埋头躲在案下。

    耶律曷鲁、萧敌鲁、萧阿古只等一众大将皆已愤然起身，韩知古更是青筋暴突。客人带来的那些个壮汉，却如绷紧的弓弦般跨步上前，紧靠在自己主人身后。

    反倒是耶律阿保机的同母二弟耶律剌葛，还在悠闲地喝着酒，若无其事地欣赏着众人的神态。而他的三弟耶律迭烈，更是目光涣散不知所以，仿佛他眼前的这一切，都只是一场遥远而短暂的梦。

    述律平忍无可忍，正要拔簪抛盏发出暗号，手腕却已被丈夫悄悄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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