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鹿微微一愣,转过头来盯着泷棽手上托着的一碟糖蒸酥酪。
他一张布满皱纹的苍老面容,早已是泪流满面,头发很稀疏,花白的几绺,扯出一抹笑容,牙齿缺了几颗,说话会稍微有点儿豁风,似乎有涎水含不住,他笑,“要”
委实既狼狈又丑陋不堪的样子,看的人都会忍不住皱起眉头来,不知说他可怜还是可悲。
而泷棽,长指拈起一只糖蒸酥酪,逗弄宠物般在他眼前晃一圈,当他忍不住如饿狗扑食一般抓住糕点往嘴里塞时,泷棽便恣意笑得肩头抖动,“据说这一道糕点便是天羽的心头好,当年做给董永吃过,呵呵呵”
鸣鹿往嘴里猛塞着糕点,糕点渣混着鼻涕眼泪抹了一脸,冲着人又哭又笑,又滑稽又令人恶心,而泷棽的眼神,玩味得近乎残酷。
尹别开视线不想看,声线虚迷得有些听不清,“他至少尚有命在,有的神仙说不定会为‘情’丢了命”
泷棽笑容微微一滞,指尖隔空虚点了一下,鸣鹿便一头栽地上昏了过去,阖着的睫毛竟然很长,这或许是如今他这张脸曾俊美过的唯一证据,颤颤巍巍地自睫根处又滚落一滴泪,才安静下来,似乎熟睡了。
泷棽以丝帕缓缓擦拭着指尖沾了糕点的黏腻,眼神水幽幽的,“原来,小家伙还见过更可笑的神,不过那弑神之人,胆子也忒大”
“或许吧。”尹不能确定泷棽的死究竟是不是全因为自己,十有八九吧,亦不知究竟是为情还是为争一时意气。
不过如他这般薄情冷血,真不晓得是怎么会为她和琰硬对上,最后落个神形陨落的命运。
当初只以梦境中的场景来推断的话,琰算是抢了他的发妻,为此勃然大怒不稀奇,可眼下她跟琰才叫名正言顺,怎么算,他都只可能是为了什么目的横插一脚,凭何意气?
这个目的,横看竖看,也不会是因为爱她,无他,感觉不到罢了。
她没再看他,才将这间房打量了一遍。
此刻不知夜里什么时辰,案上掌了一盏油灯,灯火昏黄,幽微摇晃,神界的照明,除了明月珠,甚至有神萤c天河星光水,几乎很难见油灯这样极具人间味的物事了。
幽光将房内染成淡淡的暖黄色,她睡的这张床,普通的梨花木雕成,床头镂刻着九龙纹,一旁摆着齐床高的八宝格,纱帐是水碧色,梦里,泷棽就是在这张床上吻了她!
不远处,有同样梨花木的案几c小椅,帘栊亦是水碧色,不似梦中那样明艳的红,栊下,是一张长长的春凳
房间不大,俨然是梦里那间燃着红鸾烛的喜房。
她目光久久落在春凳上,蓦地掀开衾被走了下来,“我好多了,多谢孟章神君出手相救,只是还有人在等我,便不多叨扰了。”
“很着急么?”泷棽手肘抵着桌几,一手支颐,微眯着美眸斜乜着她,“倘若本尊不放人呢?”
尹颦眉,“你没必要因此跟琰为敌。”
这句话带了些许欷吁的成分,她在看到鸣鹿落得这般光景时,确实生了些感慨,泷棽自己不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既然有的轨迹能改掉,她倒希望不牵扯他,没必要让人送命,毕竟目前来看,他虽不讨喜,却也不至于多招人恨。
泷棽听出了意味,轻笑,“原来那位夫人,真的是你呢。”
尹虚浮着步子走到门前,吱呀一声推开房门,院子里的蔷薇花香扑面而来,因着院子不大,一眼能看到院外还飘着雪,院内却如夏夜。
“小家伙,你走不出去的。”他叹了一声,仿佛苦恼的人是他似得。
尹兀自走了出去,他也不阻拦,轻笑着垂落下长长的睫羽。
盏茶的时间,听着就虚弱软绵的脚步声又传来,他连眼眸都未抬,唇角微微地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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