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他们就走到山东与江苏搭界的地方,住在一个古庙里。
古庙在一处河汊边,门前临着河。这一晚,这地方有一家人家老人出殡,请了一台大戏,戏台就搭在庙门口,唱的山东梆子《铡美案》。戏台下泊着一些船,看戏的大都站在那船上,一船一船,黑压压的。末了一场,陈世美除去乌纱,披枷戴锁地被人拿下,随即换了红衣抬上来,一声“开铡”,只听“喀嚓”一响,一片红光闪过……明知戏是假戏,因了演绎的逼真,一切就如同亲历一般,所有人顿觉毛骨悚然,随即一片叫好声,台上台下,就把戏推向了高潮……
初冬的夜,寥寥寒星,船与船之间,河水清亮。不时有穿河风,刮得灯也忽闪,船也忽闪。台前的柱上挂了油灯,照得人也朦胧,水也朦胧。台上的文官武将,才子佳人,台下的男男女女,云云众生,一时间俱都缥缥缈缈的了……
兄妹俩远远地站在河边,看那台上人影晃动,听那绑子弦乐声声,因刚经历了戏班众伙计的离散,如亲人一般的师傅的离世,重又沿门卖唱……饱尝了人间世态炎凉,二人的心里都说不出的忧伤与悲凄……
戏完了,回到古庙后殿,临时的地铺上,隐约就感到四周一片闹闹嚷嚷,仿佛这儿那儿,还都在那戏里一般。
好一阵子,似乎听得殿外一响,有人离去的样子,玉琴说:“哥,你听听,外面啥响?”
“啥也没响。”
“我听着像是有人……”
“你听差了。”
“嗯。”玉琴扳着自己的腿,听着殿堂外面,隐隐发出响声的河,说:“哥你想啥?”
玉春说:“我想小时候,跟师傅沿门卖唱,一晃就过去十来年了,没想到这人呐,绕来绕去,竟又绕回来了!这么说,这多年不是白活了么?”
玉琴好一阵子就没说话。古庙的后院里荒草胡棵,虫声唧唧,哪里兹兹拉拉,隐约好像有人在那里走动,远远近近,过来过去……
一忽儿,玉琴突兀地说了一句:“哥,刚才看戏时,我看见大了,他就站在咱俩旁边,只是看不清他那脸。”
玉春哦了一声,好像并不奇怪,只沉吟了一下才说:“我也看见了的,我早知道老人家放心不下,他惦记着咱哩,惦记咱戏班哩!”
“哥,我这些天就总是想,如果这一节子要是一出戏就好了,这出戏唱完了,人死了,换了衣裳行头,接着再唱那一场――要那样我大他就又能跟咱在一起了!你跟大过去总说,过日子就像是唱戏,唱戏就像是过日子,可这到底,过日子跟唱戏不一样的!”
玉春就叹气,说:“傻妹子,这也是我这些天想的事,咱俩都想到一起了。”
“哥你想啥?”
“我想师傅是彻底煞戏了,他的戏唱了了,人下场走了,再也上不来了……可咱的戏还得往下唱。”
“哥,那明年春上,咱戏班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拼起来?”
“拼是能拼的,只是以后的戏,还能火吗?”
玉琴忽儿就又高兴起来:“哥,只要戏班拼起来,火不火的,先不管他!”
玉春却不像玉琴,说开朗就开朗的,他那里女人气地幽幽叹口气,兀自摇摇关,仿佛有满腹的心事,只是说不出来。
玉琴这会儿却仰着脸,一派天真:“啥时候咱也能上到那台子上,跟上弦,唱整出整出的大戏,那才过瘾!”
玉春仍是摇头:“眼下这光景,咱上哪去跟弦?上哪去弄那蟒靠齐全的大戏箱啊!”
玉琴的情绪终于受了挫,只得低下头来,同玉春一起沉思起来。
俩人默了一会儿,那玉琴又忽然问起:“哥,明年,你说得弟哥他能回来吗?”
说到得弟,玉春不言语了。说实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