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眼手表，已是下午五点十分，燥热的空气丝毫没有降温的意思，腾腾地从地面扑上来，熏得脸颊滚烫，我双手插在白大褂里，慢慢地走过水泥马路，往栀子园走去。我眯起眼睛，向花园中心的灌木望去，山鬼站在那里，提着水桶给花浇水。他的大脑有很多缺陷，多得超过了我的预期，但也多亏了这些缺陷，他至今为止未发现异状。

    “鬼鬼，博士找你。”我站在草地边缘，扯着嗓子喊。

    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好的，”他回应着，放下水桶，一脸灿烂地朝我走来。银色的发垂在肩膀上，白皙的肌肤丝毫不受阳光的荼毒，他走到我身边，个子已经高出了我一个头，“钱卓，你最近有没有在吃东西？怎么瘦了一大圈。”他随意地掐起我的右脸颊，笑嘻嘻地开玩笑。我冷淡地瞪着他，拍掉了他作恶的手，转过身，“博士在综合实验室，跟我来。”

    我已经下了决心，要帮山鬼离开这里，他该获得自由，但在准备万全之前，绝不能轻举妄动。

    “钱卓，穆燕今天回来吗？”

    “她今天回不来了。”我冷冷打发掉他的问题。这是第几回了？每天我都要用这句话来打发掉他。对他来说，可能只是一天的等待，但对我来说，却是一个个数不清的噩梦之夜。

    “不回来吗？”他明显闷闷不乐起来，“好吧，明天她总该回来。”

    “嗯。”迈进研究所，天一下子暗下来，我不经意地回望天空――山那边，乌云铺天盖地压来，伴随着潮湿的味道。

    “要下雨了。”山鬼对着天空自言自语，忽然往外冲去。

    “你干什么？！”我转身追在他后面，大吼，“回来！”

    “穆燕的衣服还晒在外面，我去去就来！”他头也不回地往停靠出入班车的方向而去。

    “回来！”因为脚程跟不上他，跑了没多久，便气喘吁吁起来，难忍闷热的空气侵袭，我无奈地停下脚步，“鬼鬼！！！”

    山鬼没有停下，一跃跳上班车，但很快就被人赶了下来。

    见状，我生怕惹出什么事情来，不顾气管的刺痛，咬牙跟了上去，而此时山鬼已与司机对持起来……

    “……你不能上来！”壮硕的司机一把将他攥住，两只眼睛瞪得跟牛铃似的，他气急败坏地再次将山鬼丢了出去。

    我三两步上去，正好撞到一块。

    踉跄地稳住身子，山鬼显得很震惊，他怎么可能明白自己被排挤的原因。我从地上起来，连忙拉扯住山鬼，挡到他身前，但也不好跟司机争执什么，话越多破绽自然越多，一不留神，山鬼便会起疑。

    我抱着息事宁人的心态，想要平息这场不愉快，但这司机似乎并不这么想，他见我来阻拦，更是气焰涨了三分，像是跟“山鬼”项目有着似海深仇，倒是更加的口无遮拦起来。

    “你！还有那个傻子郭！你们两个都是疯子！！！好端端的人不做，要跑去充神！弄出这么个怪物来！你们怎么对得起鬼鬼！！怎么对得起穆燕！！他们两人死都死了！！还要被你们亵渎！！！疯子……”

    “住口！！！！”一瞬间我失去了理智，在听到他说出鬼鬼和穆燕的名字，我整个人像是被巨石压住一般，连呼吸都难以维持。“住口！！！”除了这个词，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反驳。

    身后的山鬼明显地退了一步，我警觉地回头，他原本愤慨的表情迅速转成震惊，身体不住地颤抖……

    真是讽刺！原来我和郭博士极力想掩盖的事实，在其他人眼底不过是信口说来的话语……

    我低头看了眼手表――五点二十九，离山鬼的周期失忆点，还差一分钟。

    一抹热热的水溅到脸颊上，我习惯性地用手背抹了抹，不经意地看了眼……猩红猩红的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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