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的破绽,就在文字上都可看得出来。友情提示这本书第一更新网站,百度请搜索他上文明明提出“怵惕恻隐”四字,何以下文只说“恻隐”不说“怵惕”了呢?这就是一个破绽。怵惕是惊惧的意思,其源出于“我”字。当乍见孺子将入井的时候,心目中共有三物,一是“我”,二是“孺子”,三是“井”。我与孺子,同是人类,井是无生之物。见孺子将入井,突有一“死”的现象呈于吾前,所以会怵惕,接着便向孺子表同情,不能向井表同情;但必须先有我,才有孺子,因为我怕死,才觉得孺子入井是不幸的事。假如我不怕死,就叫我自己入井,也认为是无足轻重的事,不会起怵惕心;看见孺子将入井,当然也认为是无足轻重的事,断不会有恻隐心。没有我,即没有孺子;没有怵惕,即没有恻隐。孺子是我的放大形,恻隐是怵惕的放大形。孟子教人把恻隐之心扩充起来,本是很好的;只是少说了这样一句:“恻隐是怵惕扩充出来的。”于是就引起后人的误会,生出流弊来。尤其是后来的宋儒,未能察出此点,以为“恻隐”是人性的本源,忘却恻隐之上,还有“怵惕”二字,一切议论,以“恻隐”为出发点,不以“怵惕”为出发点,就未免泯灭人性了。他们的学问,以去人欲存天理为入手功夫,于是竟把“怵惕”认为人欲,想尽法子去铲除,那便是去怵惕存恻隐了;殊不知怵惕是恻隐的来源,把怵惕去了,怎么会有恻隐呢?程子的门人,专做“去人欲”的工作,即是专做“去怵惕”的工作,门人中有吕原明者,乘轿渡河坠水,从者溺死,他安坐轿中,漠然不动,他是去了怵惕的人,所以见从者溺死,不生恻隐心。程子这派学说传至南渡,张南轩的父亲张魏公,之战,丧师十数万,终夜鼾声如雷,南轩还夸他父亲的心学很精,张魏公也是去了怵惕的人,所以死人如麻,不生恻隐心。程子自己,自然是去了怵惕的人,所以发出“妇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议论,无怪戴东原说宋儒是“以理杀人”。
人类的心理,是依力学规律而变化的。力有离心向心二种:第一图层层向外发展,是离心力的现象;第二图层层向内收缩,是向心力的现象。孟子站在第一图里面,向外看去,见得凡人的天性,都是孩提爱亲,稍长爱兄,再进则爱邻人,爱本省人,爱本国人,层层放大,如果再放大,还可放至爱人类爱物类为止,因断定人性是善的,总是叫人把这种固有的善性扩充起来。荀子站在第二图外面,向内看去,见得凡人的天性,都是看见花就忘了石,看见犬就忘了花,看见人就忘了犬,看见朋友就忘了他人,层层缩小,及至房子倒下来,赤裸裸地只有一个“我”,连至好的朋友都忘去了,因断定人性是恶的,总是叫人把这种固有的恶性抑制下去。实则这种现象,无关于性善性恶,只须假定“心理依力学规律而变化”,把牛顿的引力说,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应用到心理学上,把心理物理,打成一片去研究,岂不简便而明确吗?何苦将性善性恶的名词,哓哓然争论不休呢?
孟子所说的爱亲敬兄,所说的“怵惕恻隐”,内部俱藏有一个“我”字;但他总是从第二圈说起,对于第一圈之“我”,则略而不言。杨朱取“为我”,算是把第一圈明白揭出了,但他却专在第一圈上用功,第二圈以下各圈,则置之不管。墨翟摩顶放踵,是抛弃了第一圈之我,主张爱无差等,是不分大圈小圈,统画一极大之圈了事。杨子有了小圈,就不管大圈;墨子有了大圈,就不管小圈。他们两家,都不知道:天然现象是大圈小圈层层包裹的。孟荀二人,把层层包裹的现象看见了;但孟子说是层层放大,荀子说是层层缩小,就不免流于一偏。我们取杨子的“我”字,作为中心点,在外面加些差等的爱,就与天然现象相合了。
至于宋儒“去私”之说,也应当加以分析的研究。私对公而言,二者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假使只知有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