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府下属仁和县有四大名族，首为姜，次为文，再次为杜，末为莫。其中姜、杜、莫均为四代诗书之家，世为莫逆之交，而文氏则是由上代方始兴盛，亦即文上林之父春冉公手中起来的。

    卓立书着龙飞凤舞的“再世明公”四字的匾牌下面，文上林有着莫名的怅惘。回思自十七岁登瀛、十九岁出任太子太傅、二十岁至今升为帝师的半生，也是满腔热血由热渐冷的变化过程。近十五年的与今帝相处，可说世间不能找出第二人能比他更了解当今帝上――亦是因此，他才渐感一生护国佑主的抱负仅是妄想。

    潜思过往，除开昔日除却宦官刘瑾一事外，自己可说是一无所成。譬如今之江彬、楚元方之流，自己便一筹莫展。这尚是朝廷之内，朝外的外忧并不比内患更让人轻松，连着三省的叛乱和藩王的蠢蠢欲动均令他愧对自己帝师的身份。若自己能劝服帝上，天下何能达至今时看似太平实为暴雨前片刻的宁静的境地？

    尤其楚氏近来的举动，更隐隐成了暴发的导火之索。

    姜近仁下了马，令僮儿牵入后院，才踏上宅前台阶，摇首道：“自你举家上京后这宅子便冷清下来，为兄虽然多加维护，但仍只能做到这步。”

    文上林叹道：“没荒着就行了，或者再过两三年我也要重归故里，到时才能和你痛饮千杯，略微回顾昔日情怀。”

    “原来你有了退隐的念头，之前我还奇怪妹妹在时你全家都不回这宅子看看，怎的现在有余暇来了，是否楚贼行刺之事令吾弟心寒？”姜近仁说着作个进去的手势，两人缓缓而行。

    入门后是一堵影壁，之后是鳞次栉比的房屋，虽然静无人声，但四下清洁，显然经常被打扫。

    直走入中院文上林方道：“此是其一，其二则是天下之势。”

    “所指为何？”姜近仁说着找来干净椅子，笑道：“将就罢，比不得在我家里有人侍侯。”

    文上林微微一笑，移步坐下，望着枝叶仍然茂盛的几棵大树，低声道：“我恐天下将陷入乱事之中。”

    姜近仁看向他：“前次听你说楚氏派人暗杀你时为兄尚有一言隐忍未说，怕的是吓着妹子，亦为怕你尚无所悟，言之无益。既然你已经有此想法，不妨稍听为兄粗解。”

    “一家之亲，何话不能畅言？请赐教罢。”文上林笑道。

    姜近仁慢慢道：“你身为帝师，向为帝上所倚重，而楚贼因此不敢对你有所举动。但这次竟敢下狠手，这其中另一层意思你知道吗？”

    “向来有贼心没贼胆的小人连贼胆都有了，”文上林苦笑起来，“那件事怕就要发动了。”

    姜近仁拍着椅子扶手欣然道：“你既也悟了出来，那为兄也不用多说了，该如何办我知你有分寸。”顿顿接道，“当在三年内，自己多加小心，毕竟他是武将你是文臣，暗下的毒手是比他不过的。”

    文上林放眼院内欲枯的草木，唇角露出一缕笑容：“既有所惠，当图所报。”眼内闪动精光，令人轻易感到他言外有指。姜近仁扯开话题道：“知否鲁地七子之乱？”

    “逆贼刘宠称义军，兄弟同胞共七人。”文上林缓缓吟出，带出一丝讽意，“尚书府亲自编出的戏目，何人不知？这陈年旧事你还说它作甚？”

    姜近仁淡淡道：“昔年刘宠义军中有一位叱咤风云的人物，不知你可听过？”

    文上林沉吟道：“兄不会说的是刘瑾那厮罢？”

    “非也，刘阉虽为帮手，声势亦大，但仍不及那人多矣。”姜近仁微微笑道，“你亲手所做的事情怎的反忘记了？那人是刘宠手下唯一幸存者，至今朝廷该仍在缉拿――若朝廷尚还记得这桩事。”

    文上林豁然醒悟：“舅兄说的是齐彦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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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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