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从来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来也不打诳语,这是你用功的结果,当然也少不了徐阁老时常指点你的学问课业,你不必过于自谦。”朱厚说:“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再去应科举,博个进士及第的虚名?”
会试中式举子经殿试确定名次,分为三等,称为三甲,一甲三人,称为三鼎甲,即状元、榜眼和探花,赐进士及第;二甲人数不限,赐进士出身;其余中式之人都为三甲,赐同进士出身。皇上所说的“进士及第”,指的就是一甲。张居正尽管名满天下,自视甚高,可他也不敢直认自己就能高中三鼎甲,皇上的话令他十分不安,惭愧地低下了头。
“那日朕与诸位阁员纵论增开时务科,你也在场,该记得朕说过明经取士的科举制度之弊。所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国朝立国近两百年,太祖高皇帝肇造之初,科举制度尚未成定例,及至成祖文皇帝永乐年间,三年一比就从未间断,一百多年来,出了多少位状元?可有状元首辅名彰史册?反观杂色之人,良相名臣倒是层出不穷。因而朕即位以来,用人也从不拘泥于科名。比如夏阁老,不过是三甲同进士出身,也未当过庶吉士、点过翰林,却是我大明不世出之治世能臣,辅佐朕推行富民强国的嘉靖新政,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还有马阁老,科名也在二甲五十名之外,这么些年来殚精竭虑,将国家财政打理的井井有条,也可谓是为我大明立下了社稷之功。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不必朕一一枚举。”看着似乎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张居正,朱厚加重了语气:“朕非昏聩之君,谁有才干谁庸碌无为,朕心中有数。锥处囊中,终会脱颖而出,又何需靠一纸皇榜、长街夸官来炫耀于世?”
张居正更是惭愧得无以复加,又跪在了地上:“臣不能体察圣心,恳请皇上治臣之罪……”
朱厚面色缓和了下来,笑道:“呵呵,有道是寒窗十载无人识,一举名动天下知,你们这些莘莘学子苦打苦熬这么多年,先生的手板子都不晓得挨了多少,不就是盼望着金榜题名的那一天吗?你这么想也在情理之中,又何罪之有啊!不过,说到应制科,你倒是提醒了朕,有两个人却是一定要应的,但他们未必肯应,就需要你当说客了。他们是谁,朕不说你也知道。”
张居正当然知道皇上说的是谁,不过,他面露难色:“回皇上,微臣与何心隐与初幼嘉二人已无来往,说服他们应试制科一事,臣恐有辱圣望……”
“个中原由朕也略知一二,本不想说你,但今日既然已经说到这里,朕就不妨说说朕的看法。”朱厚一字一顿地说:“你张居正不是个男人!”
张居正闻言如天雷轰的那“天命不足恤,人言不足畏,祖宗之法不足守。”的三句话,更盖棺定论成为他祸国乱政的一大罪状,在一贯标榜“敬天法祖”的明朝,也被批倒批臭再踩上一万只脚。但是,皇上厉行新政,也正是如王安石一般不恤天命、不畏人言,更将祖宗成法废弛了许多,所以,张居正听皇上赞叹王安石那一副“恨吾生也晚,不得见于先生”的口气,也丝毫不觉得奇怪,不过,皇上由男女私情入手,转而论及治国理政之道,其间包含着何等的殷切期许,聪慧如张居正者,还是能感悟的到的。
张居正猜想的一点也没有错,其实朱厚确实不想干涉他的私生活,不过是借题发挥,点拨他这个一直被自己看好并悉心培养的宰辅之才而已。见他已止住悲声,若有所思的样子,朱厚深感欣慰,便说:“朕送你一句话,是真名士自风流,惟大英雄能本色!大丈夫处世,无论居家宜室,还是治国理政,只要不违天理良心、国法律令,认定之事就大胆去做,虽百转千回而不悔,方能成就一番功业!”
这就更是对自己寄予了深切厚望了,张居正深深地叩头下去:“微臣谨领圣谕。”
“口说无凭,朕还要看你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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