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湜被这一问,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回永德的事本来是想和奕远说一下的,但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不告诉他了,省得麻烦。
似乎,自从那次刻骨的情伤以后,她就习惯以逃避和缺席的姿态来面对所有的异性,就像是缩在壳里的蜗牛,以为不去看外面的世界就不会再受到伤害。
韩冬最心疼她的就是这一点,康宁最受不了她的也是这一点。
“我来给我爷爷扫墓。”晓湜听见自己避重就轻地说。
果然,程奕远还是介意了,板起脸来半认真地埋怨她:“你明知道我在永德,回来也不和我说一声,这次过分了啊。”
“我,我就住一宿就走了,想想还是不要打扰你了……”晓湜心虚地解释着。
程奕远盯住她躲闪的目光,过了半晌才说:“好吧”,紧接着又丢下一句:“但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晓湜不解,然而男子却不再看她,单膝屈曲蹲身下去,认真地去拔除那些横生在墓碑前的杂草。
他的眼眸是那样专注,深灰色的瞳孔后隐藏着深刻的悲哀。
晓湜似乎也被他眼中的情绪所感染,一颗心变得无比肃穆,不由看向墓碑上他***遗像。
眉目和善的老人家欣慰地笑着,平静而满足,那样发自内心的一无所求让人只觉得心酸。
晓湜忽然想起三年级的暑假前,王宏远的妈妈带着他离开永德的那天,她和几个同学前去送行,远远就看见他奶奶站在小院里,不停地抹眼泪,平日里慈祥精干的小老太太瞬间苍老了许多。
程奕远清理完奶奶墓碑前的杂草,又挪了挪身子,去拾掇相邻的一个墓碑。
晓湜惊讶地望过去,墓碑正中的灰色相片上是一个正当壮年的男子,方正的脸庞,平淡的五官,看不出和程奕远有任何一点相像。
“这是我爸爸。”程奕远边拣拾碑前的落叶枯草边淡淡开口。
晓湜的印象中并没有这样一个人,大概是因为,读小学那会儿他的父母都远在昆明打工,并未见过。
“我不知道,你父亲已经离世了。”
“车祸。”程奕远的回答极其简短。
他拾起粘在墓碑前的最后一片枯叶,捏在指间转了转,不着边际地说了句:“都说血浓于水,我看并不尽然,有些感情是超越于血缘之上的,绝对的无私。”
晓湜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男子眼睑低垂,看着手中的枯叶,细长的睫毛动了动,像是心有所触。最后,他将饱含感情的目光流连在父亲的遗像上,娓娓轻诉:“我小时候,爸妈在昆明做小生意,把我丢给永德的奶奶带。我妈很少回来看我,只有我爸还常回来,给我带些吃的玩的。奶奶一直跟我说,我妈是因为生意忙,所以离不开。后来,我才知道,根本不是这个原因,她是怕面对我。因为我有一个尴尬的身份。”
他说着站起身来,将那枚枯叶揉碎在掌心,又张开手掌,让碎屑随风散去。
晓湜看着他这个苍凉的手势,心里有很多疑问,但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陪他沉默着。
程奕远拍净了手掌,扭看了看女孩被山风吹得凌乱的发丝,轻声说:“我们走吧。”
于是,他们俩就一前一后缓步走在山间的幽径,男子不时为身后的女子拨开挡路的枝条和垂下的藤蔓。
“你知道我那年突然离开永德是为什么吗?”程奕远忽然开口问道。
“不是说去昆明读书吗?”
奕远摇头轻笑,“根本不是,而是随我妈和程永晟去了美国。她那时已经怀了程永晟的孩子,就是我后来的妹妹,也早就和我爸离了婚,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晓湜想,难怪他一走就音讯全无,再没有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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