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次,我保证,明天天一亮,我就跟你回北冥。”他顿了顿,收回视线,看向遥远的北方大陆,“就我一个人,真的……”
“陛下……”黎白喉头滚热,却只能恭敬地颔首道,“随你吧,天亮,我们就回北冥,忘了这,忘了她吧!”
但是,这八年来的夙愿憧憬,又叫他如何跟着明日的日出雾散,一并忘却?
满面水珠,丝丝滑落,埋葬了内心深藏的脆弱,南城雪浅笑着点了点头,无力地闭上了眼,他摘下面具,将脸深深埋在掌心,他长叹一声,忽而面上露出了孩童般的天真笑意。
“我多希望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我,没有面具的遮掩,没有血脉的使命,只是一个平凡到了极点的布衣百姓。而她……”
声音渐次柔和深沉,捂着脸的手却下意识更用力,“骑着白马,站在我们后院的夕颜花海里,月光坠地,她长发似水,红裙如花,宛如一幅画卷,就那样静静地望着我,等着我回家……”
再长的梦,也终究会有醒来的一刻。
纵使光景绵长,奈何情深缘浅,再留恋也是蹉跎,再挽回也是徒劳。
这一局他下的赌注太大了,他不能输,也输不起!
那便是,从今以后,天各一方吧!
“红颜惑世,千古帝殇。”
黎白暗叹一声,不忍地回过头去,“看来,这世上是无人能幸免了!”
“希望我回北冥后,不会后悔今夜的抉择。”
“陛下这么做是对的。”黎白沉声,“您应该早日立江妩月为贤后,十载春秋,日月可鉴,她不要江山,只想要您的……”
“贤后?”
南城雪松开手掌,忽然突兀一笑,打断了黎白的后话,“若是她想要一具无心傀儡,我倒不介意将自己送给她!”
话落,他蓦地挥起一掌狠狠击向了自己的心脏,心口一阵抽搐,随即那鲜血如点点红玉铺开在他的白衣上。
“不要——”
黎白惊恐地回头望去,却也止不住他疯狂的举动。
眼前是怎么也洗不尽的猩红,像是那年龙漠的夕阳蒙住了他的眼,就连那摇摇曳曳的雨,也在顷刻间,幻化作那盛放的如火如荼的木棉花,开的漫山遍野,开的倾国倾城。
年年她那时自十丈城墙,坦然跃下,满脸期待地投入他的怀抱,看到的也是这般风景吧!
他那时问她,难道你就不怕摔伤吗?
她却搂着自己的脖子,纯然一笑,“因为你会接住我呀!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手中面具翩然如纸鸢坠地,砸在脚边暗红色的水洼中。
他扶着墙,回首冲着黎白浅浅微笑,悲凉解释道:“别担心,我可不会寻短见,我也没有死的资格。只有这样做,这出戏,才会更真实,更动人!”
寒风凌厉,暴雨无情,那只毫无血色的手,终是颓然地自墙上滑落。
不去擦拭嘴角的血迹,他吃力地推开石墙,侧过身子,踉跄了几下,方才站稳。
“君黎白听旨!”
他一步一步,如酩酊醉汉一般走出了巷子,浑身透着绝望的死气,张开双臂,白衣俊朗的他,宛若暗夜中的天使,他笑的满不在乎,头也不回地道。
“朕乏了,现在要就寝入梦了,不要来打扰朕,等明日雨停天明,记得……”
无神的双瞳恢复了一瞬的光泽,却又转眼变的木然,他声音一顿,郑重道,“记得一定要把朕叫醒,不然就要睡过头了。”
说罢,长笑着离去,清俊的身影最终被倾天的大雨所吞噬。
而他的身后,黎白垂首领旨,过了很久,方才默然起身,上前拾起水洼中染血的月牙面具,小心地纳入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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