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乃当朝国姓。

    墨调朱砂, 即成玄。

    玄色, 也是皇帝冕服的颜色, 平素绣有十二章五爪金龙纹, 在朝堂之上, 那是贵气无比，庄严无比。

    但掉进了泥坑儿里，可就

    成了个墨黑泥巴娃子。

    萧白夜从泥坑里爬了起来，玄袍沾了泥水，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他挤在流民堆里, 面带微笑地报上了自个儿的大名：

    “我叫阿墨儿。”

    “原来叫阿墨儿啊！”边儿上一位中年妇人盯着萧白夜说, “你这娃子黑不溜秋的，这名字倒是衬你。”

    萧白夜满头满脸的墨黑泥巴点子，笑的一口白牙, 很是诚恳，“婶儿，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没跌进泥坑之前, 我生的还是挺白的。”

    此时春夜, 正值月黑风高之际，众多流民在玉蝉寺外凑在一堆取暖, 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 萧白夜也弄明白了, 他们大晚上地聚在一起, 是为了赶着排队，等明日一早玉蝉寺的施粥。

    萧白夜往泥坑里的一摔，把自个儿成功摔成了个无家可归的倒霉孩子。

    有个妇人问他：“娃子，你多大啦？”

    萧白夜乖乖回答：“十六了。”

    又有一络腮胡子问：“你怎么一个人啊，家里人哩？”

    萧白夜愣了愣，不知如何回答。

    那妇人立即往那络腮胡子汉子身上拍了一巴掌，“你这人的嘴，怎么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家娃子一个人无家可归，都这么可怜了，你还要逮着死命问呢！”

    络腮胡子缩了缩鼻子，“俺还不是想打听清楚嘛，万一人家里人还在，俺还能帮着找找，洪水把俺们村儿里的人家都给冲散了，多少娃儿找爹娘再也找不到了啊，俺这是关心他啊”

    那中年妇人就没说话了。

    “没事没事，我爹娘已经不在了，也不会有人寻我的。”萧白夜扬扬手里的小乌龟，“这就是我目前唯一的亲人。”

    小绿绿自从在泥坑里戏水过后，龟壳缝儿里就都是黑泥，此时被萧白夜拿在手里，一坨黑乎乎的，看不出是个什么玩意儿。

    众人：“”

    身边没人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冷，萧白夜在夜风中打了个哆嗦。

    “喝点儿，暖暖身子吧。”

    说话的人腰间取下一个酒葫芦，拔开软塞，酒香四溢，他珍惜地往豁口的破碗儿里倒了两小口，递给了萧白夜。

    这人生了一副厚实的身板，不大爱言语，萧白夜听流民们都喊他大泽哥。

    萧白夜接过酒碗，饮了一口。

    入口是辛辣，回味确实甘甜醇香，一口酒下去，整个身子都暖和了。

    萧白夜打心眼儿里夸道，“这酒真不错！”

    大泽哥慢慢地拧着软塞，“自家的浊酿，如果这涝灾再不过去，恐怕就是最后一葫芦咯，哎”

    最后一葫芦。

    萧白夜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这时，他听见有人用愤恨的声音骂了一句：

    “都怪那天杀的狗皇帝！”

    “咳”

    萧白夜差点儿把自个儿给呛死，他咳了两声儿。

    “哎呦，可怜娃子，喝慢点儿！”那妇人往萧白夜背上猛拍了两下，“行了，你别说了，骂人就有用了吗？”

    “呸，就因为那狗皇帝不管不问的，我们这些人才没有安身之处，没被洪水给淹死，也要活活被饿死了。”那人啐了一口。

    萧白夜环视四周，果然，虽然是夜里也能看清，这些流民皆是面如菜色，瘦得仅剩皮包骨。

    就连方才与他搭话的妇人跟络腮胡子都显得有些萎靡不振，说一句话之后，就要歇上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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