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空前的天花恐慌席卷京城,宫里下旨户户不得点灯泼水,在一遍遍的昼夜轮回中乌啼与鸡鸣成了天地间的主角。
五月,大阿哥卒。
自从那夜回府之后,格格几乎每日都在佛堂为这个苦命的小皇子焚香祷告,为了襁褓中的大阿哥也为了自己。可尽管如此,毫不相干却同样无辜的两个生命却都没有得到神的庇佑,大阿哥去后三日,一道满载着大奶奶和孔公主心血的赐婚懿旨如期而至,格格的归属也终于随着那一纸黄绢尘埃落定。
好在事情并没有到不堪的地步,夫家是辽东步兵都统之子哈克齐,本属蒙八旗,只是祖上有人在萨尔浒之战时立了战功故而绶了个贝勒之爵才全家入了满旗。如今他们父子仍世袭着贝勒的名分,驻守原先的海西四部。听着来头挺大,可自从叶赫亡了城,过去名震辽东的海西四部早已经支离破碎光剩下了副空架子,步兵都统也不过是什么既生于朱门凡事必先合乎自己的身份,岂可任意为之。说来也怪,大少爷对待老爷一向是孝顺之至,可偏偏在这件事上始终恪守着自己的准则,还特意请佩兰先生撰写了一幅“陋室铭”的字幅挂在书案前,分明是对“乌衣门第论”的不屑和示威。
我轻轻推开房门点亮了书案上的烛灯,凉风透过门缝把灯下原本摆放齐整的诗稿吹得满地都是,就连烛光的影子也变得零乱起来。格格关紧了房门,又随即透过窗格子往来时的方向张望了许久。
“您呀就是爱操心,表格格一会儿醒来见不着您自会去问寒玉的。”我一边说一边捡着散落一地的诗稿,格格笑了笑也弯下身子帮忙。
“反正往后想操心都不成了。”格格自嘲似的摇了摇头,随即默默地整理青砖上的诗稿,任凭斑驳的树影和似霰的月光从背上依次滑过。
“今儿个十几了?”
“啊?”我一愣,许久才醒过神来。“廿一了。”
格格锤了锤脑门,轻叹了口气:
“都廿一了,这日子怎么过得恍恍惚惚的。”她缓缓起身将那十来张诗稿重新安放在远处,想来想去还是不甚放心,抬眼四处望了望最终把它们悉数夹在了表格格送给大少爷的那本琴谱里。
“格格,准能赶回来的,我昨儿晚上还梦到了呢。”格格望向微微透着月光的门缝会心地笑了笑:
“朱师父年级大了,经不起鞍马劳顿来回奔波的,再说即便是日夜兼程怕也赶不上啊。”她捋了捋我的刘海,揽我在身边坐下,而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此刻她的双瞳就像秋水一般深不见底:“好在有你在,等阿哥回来了,替我向他道个别。告诉他……”
我蓦地躲闪开她的眼睛,不是四目相对让我害怕,一双没有丝毫戾气的眼睛何来惧怕可言呢?她此刻的双眸间透着寒塘的冷又淌着玉泉的热,冷热交织却并不交融,让我实在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眼神去回应。
我呆怵着,耳膜一阵阵地发鼓,已然听不清格格的话了,只觉得她言语之间的丝丝哽咽无非向在我传递着两个字:留下。
是啊,留下,留下,这些日子以来,这个近乎为奢望的字眼曾无数次地出现在我的梦里,出现在我对上苍默默的祈求中。正因为是奢望,我竟从未抗拒过它的存在,直到它从奢望转变为一份选择,一份我无法逃避的选择。
我死命地摇着头,其实连我自己也无法说清这里面究竟有几分是自己的本意。也许我并不是在拒绝格格那近乎于请求的嘱托,可此刻,默默地摇头只是被幻化为一种机械的回应。
我丝毫看不清格格的眼神,可我宁愿如此,当眼前模糊一片的时候我反倒不必逃避了。是的,我害怕辽东,但凡是在明珠府里呆久的人向来如此。古来征战地吗,不见有人还吗,我不得而知,可每当梦到那里被废弃的城池和深埋的白骨,我就会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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