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的时候，蚕枞已经给水执换过药了。她不过唬上他一唬，只见他蓦地扭过头来，瞪大了眼死死地盯着她，额上青筋一跳一跳的。

    “你真是——”每个字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无可救药！”

    他的头又深深埋进枕头里面去，右拳“蓬”地捶在了松软枕头上，又张开五指把枕头揪得变了形。他喉间重重发出一声“诶”的滞闷声响，在扶摇听来郁结不堪，悲愤不已，似乎还带了点小小绝望？

    扶摇刚想再劝慰劝慰他，只见他忽的把手收进被子里，自己解了中衣，又扯□来，发泄一般地揉成一团扔到扶摇身边的床角，呼哧喘了下气，紧闭双眼趴伏着一动不动了。

    啊，彻底光了。任君宰割。

    扶摇险些就要笑出声来，顾忌着他的面子，紧咬下唇严严肃肃的，将他上半身的被子轻轻折起，尽量不碰到下一身创口处的被子。

    上半身尽一裸了，扶摇心中啧啧一叹，暗道他肯随蚕枞日日习练点拳脚功夫，可真是不赖。布巾子轻轻柔柔地擦上他湿漉漉的修长脊背，他埋着头，像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扶摇暗笑这人果然已经破罐子破摔了。擦过腰身时，手掌索性在他腰眼处摸了一把。他似被电着了一般猛地抬头，对着帐子怒吼道：“你再敢乱动我就——”

    扶摇毫不犹豫地再摸一把，“就怎样？”

    “！”

    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目光愤恨，牙关紧咬，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扶摇道：“大人，枕头要抓破了。”

    他的头再一次扎进了枕头和褥子里，像猛兽被关在笼子里圈圈行走时那样发出压抑怒意的低沉喘息。过了好一会儿，他忍气吞声道：“你规矩些，我疼。”

    扶摇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听见他竟软了声气，同她说疼，登时又心疼起来。忙帮他穿好了中衣，捋顺了头发用帛带束起来，轻言细语哄道：“大人再忍忍，药快煎好了。我看那药方子，有安神

    止疼的几味药，大人吃了应该会好受很多。”

    他紧闭双眸，鼻息时缓时重。扶摇试探着用手抚上他的脸，他漆黑而直的眼睫微微动了动，没有阻止。

    他五官鲜明，目深而眉棱高峻，鼻梁挺直，唇不薄不厚，棱角分明。扶摇闭了眼睛，掌心之下的轮廓如峦壑般起伏。她想她即便是有一天看不见了，这张脸也是会永远刻在她心里面的。

    她俯身在他额上轻轻亲了亲，低语道：“下官了解大人。那个奏疏的朱批，不应该是大人拟的票。江默生以束水冲沙法治黄淮，颇见成效。粮草不行归咎于他，太过牵强。而车驾司却是真真有过。大人拟票，绝不会二者等同视之，一概置之不理轻忽放过。”

    “大人说我自作多情，下官倒真不是自作多情的人。总觉得大人来这一出苦肉计，总不仅仅是为了讨好严弼c掩护江默生和下官等一干无辜人等这么简单。大人现在卧床不起，许多事情做不了。大人倘是有用得上下官的地方，便直接同下官说罢。”

    他身子稍稍侧了侧，睁开眼来，目光微漾。扶摇看得情动，方要低下头去，忽听见外面蚕枞拔高了声音急急道：“燕大人c燕大人您慢些走，我家大人约莫还昏迷着呢！”

    燕居谦浑厚的声音道：“哼，本官特意等了一天一夜过来，他没醒也得给本官摇醒喽！你这一路上阻阻拦拦的，是什么意思！你家主子好歹也是个阁臣了，怎的这么大个宅子，连一个给本官提鞋的下人也没有！”

    扶摇和水执面面相觑。扶摇唰地起身，奔到窗边，只见燕居谦已经快步进了院子，蚕枞急得在后面拼命向她摇手，示意她不可再出来了。

    她又奔回水执床边，但见他这卧室简洁得很，全无可藏人之处，连床下都是一块隔板，唯独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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