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凭什么还要枪决他们?政府凭什么说话不作数呢?票儿是代表政府与他们谈判得啊!当时票儿代表政府答应他们的条件之一,就是要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啊!如何就不算数了呢?如此说,他们是被票儿骗下山来的了。票儿呢?是啊,票儿呢?他们一路上恨恨地四下张望,哪里还有票儿的踪影。
七个匪首,依次被押下车来,鱼贯押到了河坡上,又依次站成一排。河坡上已经搭起了一个临时的台子,那是宣判并监刑的地方。河坡下人头攒动,早已经围观成了看戏的景象,人们说说笑笑,似乎是赶一个热闹的集市。自古以来,看杀人总是老百姓兴趣盎然的首选节目。肖桂英昂首挺胸站在河坡上,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围观者的目光多是聚集在了她的身上,许多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漂亮的女人,这一个在保定留下了太多传说的女人,死到临头了,如何还是那样镇定自若呢?
明亮亮的太阳升起一人高时,身材魁梧的保定军管会副主任张百强,大步走上台子。张主任掌管着保定市刚刚成立的司法机构。凡重大的行刑,都由他主持法场。他用重重的南方口音,宣读了政府的判决书。围观的群众几乎没有听懂张主任都讲了些什么。张主任宣读完毕,便走到了一边,坐在了宣判台上的一张椅子上,监刑。他招招手,立刻就有两个战士走过来,竟把肖桂英押下审判台,押出了法场。
怎么回事儿?怎么单单把肖桂英押走了?张主任刚刚怎么宣判肖桂英的?张主任那含混不清的口音,人们几乎都没有听清。正在纳闷儿,就看到又有十二个战士大步上前,两个人按一个,刘连雨等六个匪首就被按倒在台上,跪下了,后边就有六个持枪的战士走上前,用枪抵住死囚的后脑。只听到八声清脆的枪声,那六个作恶多端的匪首就先后滚落下台子,躺在了河坡上。为什么是八声枪响?据当时目击者回忆说,当时有一个战士的手发抖了,一个死囚竟然用了三发子弹。
2004年夏天,全国上下准备迎接建国五十五周年。《保定日报》要做几个回忆保定往事的专版,谈歌与报社的李小明记者去了北京,在某个干休所,采访了当年曾任保定军管会副主任的张百强,老人那年已经九十多岁了,精神矍铄,记忆力仍然很好。回忆到这件事,老人笑了:“的确是一个战士用了三发子弹。这个战士名叫何敬武。当时是一个新战士,可能经验不足吧。”这位名叫何敬武老人还健在,他是在保定某大企业的保卫科长的位置上离休的。他后来也接受了我们的采访,何敬武摆手说:“是张主任记忆有误喽,传说也有误。我当年只打歪了一枪,是那个名叫赵改乱的匪首脑袋动了一下,回头朝我笑了笑,赵改乱笑得很怪,我当时心里慌了一下,枪就打歪了,只好又补了一枪。也就是说,当时的刑场上只响过七枪。断没有八枪的道理。再有,我也不是新战士,我1944年入伍,当时已经当了班长,怎么会是新战士呢?是首长记忆错了哟。”何敬武老人一脸遗憾的颜色。我们又采访了当时在刑场观看的齐大仓老人,他是南河坡的老住户。观看枪毙土匪那年,他十五岁。齐大仓说:“也不是八枪,也不是七枪,肯定是九枪。我听得真真的。”齐大仓唯恐我们不相信,反复说,他肯定不会记错。我们起身告辞,齐大仓的孙子送我们出来,小伙子名叫齐顺平,是保定商场的送货司机。齐顺平苦笑着低声说:“你们千万别相信我爷爷的话哟,他越老越能讲,能把秦始皇说成是明朝的开国皇帝。也能把孙悟空说成是清朝的兵马大元帅。”我们都愕然不已。写到这里,想起了法国一句谚语:两只钟表放在一起,就没有了准确的时间。那么三只钟表放在一起呢?谈歌感慨,张百强、何敬武、齐大仓,他们三个人谁说得是真的呢?如此说来,回忆这种东西,有时是很可疑的。
肖桂英则被重新押回了囚车,她手上的绑绳也立刻被解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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