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溪水旁时,才看见自己满脸乌黑。下面是一张更加乌黑的嘴,和满嘴的黑牙。她的喉咙里早已干得冒火。她什么也顾不得了,捧起水就喝了一大口。
水如同一块冰,顺着她的喉咙滑下去,瞬间就冰透了她的五脏六腑。她满口的牙都剧痛起来。她用手捂住嘴忍受着,真怕一松手,那些牙都会脱落下来。她终于喝足了水。
夜幕将临的时候,她决定宿营。
今夜和昨夜不同。
昨夜她必须尽快离开那个坠落地点,远离危险。昨夜的体力也充足一些。
今夜她已十分疲倦。她知道明天还有更长的路要走,她必须保存体力,更好地分配体力,为明天的跋涉做准备。
她在天黑之前选了一处背风的地方,是山坡下的一处凹窝,上方有许多灌木笼罩。她把背上的两件单衣解下来,包在头上和脖子上。然后裹紧衣服,蹲伏在乱草和落叶之中,把尽可能多的落叶盖在身上,之后抱紧双臂,蜷缩成一团,沉沉睡去。
她实在太累了。
第二天黎明,她醒过来的时候,全身僵硬如同水泥浇铸,腰背和膝盖都无法伸展。她明白,再多睡一会儿,她就会冻死。
她勉强支撑身体,让自己倒向另一边,接着,她就像一块石头似的滚下山坡。
连续与地面的冲撞,终于使她全身的关节可以展开。她艰难地爬起来,辨别一下方向,继续向前走。
快到中午时,她停下来。侧耳倾听。她听到一阵缓慢的马蹄声。她这才注意到,前面不远,有一条林间山路。
她需要保存一些体力,冒险走上林间山路。
赶车的老汉看见她,大为惊讶。跳下马车,扶住她的胳膊,让她上车。她这才知道,自己看上去已如同将死之人。
她一坐上马车,就已不能再动,疲倦和寒冷袭遍全身。老汉看着她,递给她一块饼子。她接到手里咬了一口,头便垂到胸前。她又陷入昏睡之中。她的全身器官都已失灵,仅在大脑的极深处,有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在说:醒来,醒来,快醒来!并且持续不断。
她不知道过去多久,大脑中的声音终于逐渐增大,似在对她提出警告。她终于慢慢地抬起头,吃力地张开眼睛,并把脸转向前方。
前方大约一百米处,有一个哨卡。哨卡边上站着几个士兵,正默默地看着走来的马车。
她整整注视了三秒钟。接着,她就像狸猫一样,跃下马车,向密林深处跑去。
她隐约听见后面有喊叫声,似乎是命令她停下。接着,她听到两声枪响,这一点确切无疑。她没有回头,而是更快地向密林里飞奔。
她一直奔跑到耗尽最后一点力气,才像一个麻包一样,摔倒在山坡上。
她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等她缓过气来,看了看自己的手,她非常非常的万幸,她手里一直抓着那块饼子。
她抬起头,像狗一样嗅着空气。她察觉到一点潮湿的气味。在极度的饥渴下,潮湿的气味意味着生命。她艰难地向前爬去。终于在一窄沟里,找到一小股泉水。
泉水极浅。她用饼子蘸着水,一口一口地吃着。她想起家中丰盛的年夜饭,想起和同事们聚餐时碰响的酒杯。她手中的饼子,远超过那一切。
她吃完饼子,慢慢地站起来。她感觉自己很好,没人可以阻挡她。她开始向山坡上攀登。当她终于登上山顶时,在她肮脏枯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她终于向南穿过了中条山。
中条山的南面,是漫无边际的宽阔而又平缓的斜坡。斜坡一直倾斜着向前延伸,一直向前延伸。延伸,延伸,延伸到极远处,是一条发亮的带子,那就是黄河。
她的逃跑方案,就是向南,向南穿过中条山,直抵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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