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长回来啦。”
“厂长。”
“厂长。”
一路或真诚或假意的问候,顾厂长的心情慢慢好了起来,在这里,他就是皇帝,是王者,是一言九鼎的独裁者,是掌握着所有人命运的天。
掏出钥匙打开自己办公室的大门大步走进去,马上通讯员就跑过去泡茶,办公室送过来报纸,司机在楼下小车库门口洗刷着根本不脏的新车,这才是日子嘛。
一高一矮两个人走进办公室。
“厂长,事情怎么样?”
“咱厂长出马肯定没问题,我听说这回的单子可够大,够咱们全力生产半年了。”
顾厂长脸色有点微变,咽了一口唾沫,咳了一声,说:“没你们想的那么好,我也就是一个糟老头,现在老啦,不行了,走哪也没几个人认了。单子没成,说是那边甲方对咱们不满意,说是污染严重,设备老化产品单一。这次采购没咱们厂事。”
个矮的一愣,问:“那给谁了?”
顾厂长点了根塔山吁了一口烟气,说:“没问。不过估计是后面那两家私人厂呗,现在做水壶的也就是咱们几家,人家私人作坊有闯劲,产品样式新,咱没话说。”
高个的说:“厂长,要不咱们也调整一下,增加两个产品应该没啥问题,也就是几个模子的事儿。”
矮个说:“是啊,污染也好弄啊,咱们本来就有处理系统,连上转起来不就行了?再添点小件儿也没几个钱。”
顾厂长说:“那设备坏了,要用得大修,或者重新买,再说了,咱们这么生产几十年了,污染什么了?也就是河套子水黑了点,谁还指望着在那里抓鱼讨生活啊?大惊小怪。模具不花钱啊?几套模具就是小十万块,咱们生产的好好的,花这钱有什么意义?”
高个问:“那现在怎么办?下面边都等信呢,这怎么说呀?上个月工资刚补上,这个月发不发?”
顾厂长说:“一天就知道工资工资,晚发几天能饿死啊?那点钱先留着,我有用。”
高个说:“不是厂长,现在下面意见挺大了,我怕万一。要不干脆就都不发,这样谁也说不出来啥。我也好做人。”
顾厂长说:“不用,还按原来会议来,科级以上的正常发,干部要是和下面都一样那还当干部干什么?那还有积极性吗?你就是这副样子,从小就缩头缩脑的劲儿,熊蛋货。能有什么事儿?有事我顶着。”
高个说:“可是,不少工人家里就靠这点儿工资呢,这一个月两个月下来,日子怎么过?要是再赶上有点大事小情的不得出事啊?”
顾厂长摆了摆手,弹了下烟灰说:“别一天小肚鸡肠的,能不能拿出点大气劲儿来?能有什么事儿?怎么别人都活好好的就他出事儿?我怎么不出事儿?再说了,有事找政府,找咱们有什么用?我又不是谁爹谁妈,发奖金的时候怎么不来找我?”
高个还要说什么,矮个扯了他一下,说:“那,厂长,没事我俩就先回去了。”
顾厂长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说:“回去吧,没事。”矮个拉着高个出去了,顾厂长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办公室门,眉头一皱,叹了口气思索起来。
高个是厂子的财务,姓耿,矮个是生产副厂长,姓马,三个人是同学发小。
那会儿企业都讲究子弟,一个大厂就是一个封闭的小社会,大家吃住行医上学都是在一起,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进厂,所以一个厂里到处都是熟人同学很正常,厂长和哪个一线工人从小打架打到大也很正常。
眼看着要升主任了,结果发现从小欺负的一个同学成厂长了,自己也就熄了上去的念头老老实实当工人的人大有人在,顶多喝酒的时候来一句:你说那会儿我欺负他干啥呀?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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