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过了年。
开春的时候,队上开始开大会,血色的大潮终于涌到了这个山洼洼里。
张万礼不再让刘金荣进堡,脸上也多了阴郁的表情。
堡里装了大电喇叭,南沟也装上了,每天放着热热闹闹的歌曲和不知道什么人的讲话。听说都是大人物。
张清之家里被批斗了。他老叔家房子院墙都给人砸个稀烂,天天绑到小队场院里叫他认罪,让他几个儿女轮流上去揭发,去打他。
张清之的三叔四叔,就是张老师的爸爸也挨了打。他二叔跑了。
只有他爸因为是军属逃脱了,不过也是大门紧锁,基本不再出门。张清之的五弟也当兵去了。
张家原来是这片的大地主,虽然田地早就归了公,这事也还是被翻了出来。
张家的队长也没了,换上了外来户。钟家的老大。
听说他是在公社那边参加了什么派,然后回来当了队长,主要是领导生产队社员进行革命改造。
钟家一下子就抖起来了。
钟老大在村口老柳树那块儿盖了红砖瓦房,修了高大的院墙,连粮仓都是铁管焊的。
钟老三和钟老四也不上学了,天天往堡里跑,没事就到刘金荣家来得瑟一圈儿,显摆一下胸口别着的像章。
队长啊,这一片山洼洼里最大的官儿。
春耕过后,钟老四他爸来了家里,瘦瘦高高的一个老头,下巴上留着撮山羊胡子,笑起来的声音让刘金荣感觉总是阴森森的,压着嗓子。
他来是给钟老四提亲的。
钟老四打刘金荣的主意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农村庄户少,同龄人差不多都是从小一起长到大,长的差不多的来去也就是那么几个。
张景义没主意,张万智说:“丫头大了,看她自己怎么想吧。”
张景义就来问刘金荣。刘金荣愣了半天,摇了摇头:“我才不嫁他呢,大鼻涕鬼,看着就烦。”心里却想着那一身绿军装,还有那副军用手套。真暖和呢。
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过了夏,生产队上突然说要重新划自留地,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说南沟老张家这边占的多了,得收公重划。
中间钟老头又来了一次,也不知道大爷是怎么和他说的,反正最后绕到了地上,说张家占太多了。
老钟家就在河边,门口就是河,他家院子在屋后,地也只能往刘金荣家里这边来。
这一片是四户人家,有一家是皇粮户,他们三家在河边排成一排,刘金荣家单独在后面。两排房子中间这些地就是三家分,用帐子隔着。然后张家哥俩在房侧房后又自己开了几亩地。
现在直接把刘金荣家后面自己开的地也算进自留地里去了。
张万礼也没吱声,等老钟头走了穿好衣服,拎着洋枪就进了堡,晚上擦黑才回来。
然后这事也不了了之了,没了后续。听说是张万礼把洋枪架在了钟老大家门口,吓的全家人在屋里躲了一天。
秋去冬来。
堡里每天闹闹哄哄的,却也影响不了南沟这边的宁静。
家里没什么大变化,就是墙上,进门正堂那里多了几张伟人贴画,年画儿也换成了大海航行靠舵手。
大人胸前都戴上了红色的像章,家里也多了几本语录,成了刘金荣的读物。这年头根本没有书看。
钟家老头不来了,钟老四还是经常跑过来找刘金荣。他现在也长大了,不再拖着鼻涕了,穿上了人民服,也有了三分人模狗样。
说实话,钟家几兄弟长的还都可以,不说相貌堂堂吧,也是端端正正,个头也都不矮,干起地里活也都是一把好手,但不知怎么的,刘金荣就是看不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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