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遗像的眼睛下方好像挂着一行行的水痕,顺着玻璃面缓缓地滴落,像是流下了感动的泪水。我随之一笑,或许大清早挂的雾珠子吧,死人怎么会流泪呢?大家伙表露的是心意,所有的欢声笑语只是安慰人心罢了。
新娘新郎的三叩九拜全部由“代表”来完成,会计和女方的父母高高在上坐着,笑中有泪,泪中含笑。白发送黑发,人世间最悲惨的事,我心中顿感无比凄凉,活着的人好好珍惜就是了,死去的人仅仅留下许许多多的遗憾。
主持礼事却没喊着“进入洞房”,婚礼似乎到此为止。今天的阴婚不能入洞房,一个车祸,一个喝药,两个人都不是正常死亡,新娘新郎可是一对冤魂,心生怨恨而死的人是怨鬼,苦大仇深,化作厉鬼见谁害谁,一个都甭跑。所以就需要举办一场法师来代替“入洞房”。
抓鬼除妖就得找道士,只要新郎新娘的鬼魂被道人“安抚”,且心甘情愿地离开人世,就是皆大欢喜,但也有阴魂不散的魂魄不买账,这个就比较危险了,弄不好道士不但赶不走鬼,还可能惹火烧身。只要是给“阴婚”做法,道士开口收费是天价。道士在乡下很吃香,丧事要请道士到停尸房“观灯”,喜事也能沾上边,请道士做些祈福平安的法事。
在街头搭木架子,临时组建了一个临时戏台,简单布置一下就成了道场,招魂幡几乎挂满了台子,专门有俩人站在台子两边撒“冥币”,荡荡悠悠的冥币随风起舞,像是飘起漫天大雪。
我和村民围着戏台看道士做法,一条白布标语“伸冤平怨”挂在台前,四个字格外醒目。难怪道士吃香喝辣的,这宣传的功夫敢情一点都没落下。
一条长形桌子上铺着一匹黄布,正中央摆放着新娘新郎的遗像,跟前亮着一对白色蜡烛,火苗子摇摆不定。桌前摆放半铜盆清水,紧跟着一个香炉,里面插着冒着青烟的三柱香;桌面周围散落着一个招魂铃,一把桃木剑,一沓黄色的符箓,一瓷杯白米,一碗鸡血和一个盛了半杯水的玻璃杯。
道士三十多岁,据说是老道士比较信任的一个徒弟,因为主顾太多,就派他独自到村里做法事,台前围观着几个看热闹的女孩,道士为了讨欢心就转着圈舞起了桃木剑,惹得几个女孩咯咯直乐。我心里有了怪怪的感觉,心想可能要坏事了。新郎的冤魂还好说点,只要答应给伸冤惩凶,道士基本上都能轻松送走他,可是新娘的怨魂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上吊或者吃毒而死的人心含怨气,鬼魂戾气太重,一旦安抚不好,就可能反噬伤人,修为高深的道士师父尚且毫无把握,一个如此轻浮的徒弟能担当大任?
桃木剑玩得倒是得心应手,可惜只是为了给女孩子取乐,道士门规森严,这样的弟子修为难成大器,我摇头叹息,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伤势依然很重,没有个把月的修养难以痊愈,一旦道士被鬼魂欺凌,很可能殃及村民,好在我画符的能力还在,道士使用的大多是平庸的黄符,对付怨魂这种厉害的鬼魂必须用道教失传的金色符箓。事不宜迟,我匆匆赶回老爷爷的住处,从百宝囊里拈出一张“金色符簶”。民间适用的符箓主要是黄色,对于普通法事,黄纸符箓足矣。金银符箓属于高级别的那一种,一般道士修为不深,基本上驾驭不了。
我希望能暗中帮助道士一把,万一伤及村民,人命关天的事我再袖手旁观也不能无动于衷啊。
我闭了一会眼睛,猛吸一口丹田之气,然后凝神屏气地擎着朱砂笔,抓住一瞬的“物我两忘”,我猛然执笔狂书,一道金纸符箓随即大功告成。书法有迹可循,画符靠的全是念力和空灵,也就是常人说的感应,铁钩银划的符号看着像鸡爪子划拉的一样,但蕴藏着人体和灵魂合一的精华和灵气。
当我再次返回道场的时候,场面已经混乱不堪,原来法事早就开始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