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师徒上路,也不知道那一日唐僧在屋子里与悟空说了些什么,悟空变得对唐僧俯首帖耳,唯命是从,八戒沙僧看了,暗暗称奇,这二人,一来之前误会了悟空,二来悟空这听话起来,显得有些大师兄的模样,对悟空也有些敬畏,那青牛,便真当是个普通的青牛一般,默口不言,唐僧叫他走便走,要停便停,这四众,不知不觉,又走过了一夏的光景。
这一日,四人进前行处,渐觉热气蒸人。唐僧勒马道:“如今正是秋天,却怎返有热气?”八戒道:“师父原来不知,西方路上有个斯哈哩国,乃日落之处,俗呼为天尽头。若到申酉时,国王差人上城,擂鼓吹角,混杂海沸之声。日乃太阳真火,落于西海之间,如火淬水,接声滚沸;若无鼓角之声混耳,即振杀城中小儿。此地热气蒸人,想必到日落之处也。”大圣听说,忍不住笑道:“呆子莫乱谈!若论斯哈哩国,正好早哩。似师父朝三暮二的,这等耽搁,就从小至老,老了又小,老小三生,也还不到。”
八戒不服气道:“哥啊,我说的不对,那你说,这里不是日落之处,为何这等酷热?”沙僧道:“想是天时不正,秋行夏令故也。”他三个正都争讲,只见那路旁有座庄院,乃是红瓦盖的房舍,红砖砌的垣墙,红油门扇,红漆板榻,一片都是红的,看着便叫人心中燥热,唐僧下马道:“悟空,你去那人家问个消息,看那炎热之故何也。”大圣收了金箍棒,整肃衣裳,扭捏作个斯文气象,绰下大路,径至门前观看。那门里忽然走出一个老者,但见他身穿粗布衣,脚踏竹藤鞋,头呆着蓑笠,遮挡太阳,看样子正要出门。
悟空看见,那老者猛抬头,看见行者,吃了一惊,拄着竹杖,喝道:“你是那里来的怪人?在我这门首何干?”悟空上前答礼道:“老施主,休怕我,我不是什么怪人,贫僧是东土大唐钦差上西方求经者。师徒四人,适至宝方,见天气蒸热,一则不解其故,二来不知地名,特拜问指教一二。”那老者却才放心,笑云:“长老勿罪,我老汉一时眼花,不识尊颜。”悟空道:“不敢。”老者又问:“令师在那条路上?”悟空道:“那南首大路上立的不是!”老者教:“请来,请来。”行者欢喜,把手一招,唐僧即同八戒、沙僧,牵青牛,挑行李近前,都对老者作礼。老者见唐僧丰姿标致,八戒沙僧相貌奇稀,又惊又喜,只得请入里坐,教小的们看茶,一壁厢办饭。唐僧闻言,起身称谢道:“敢问公公,贵处遇秋,何返炎热?”老者道:“长老原来没有到过这个地方,因此多怪了,这个地唤做火焰山,无春无秋,四季皆热。”唐僧道:“火焰山却在那边?可阻西去之路?”老者道:“西方却去不得。那山离此有六十里远,正是西方必由之路,却有八百里火焰,四周围寸草不生。若过得山,就是铜脑盖,铁身躯,也要化成汁哩。”唐僧闻言,却是想起来了一状事情,前日里路过枯松涧,自己可是当面受了红孩儿四拜,当了他的师父,虽然说那红孩儿善变,出尔反尔,要打自己,可是毕竟也已经有了一场师徒缘分,那红孩儿用乌金木打了观音一下,借机逃脱,到如今也不知道境况如何,若是红孩儿能够在这几年里勘破心魔,修真证道,凭借他天生仙体,又有火灵相助,境况怕不是要一日千里,可若是那红孩儿仍旧无法拜托心性,几年过去,无人管教,怕不是也要成妖成魔,为祸一方了,若是这样,叫自己怎么去见那罗刹女。
这时候只见门外一个少年男子,推一辆红车儿,住在门旁,叫声:“卖糕!”大圣看唐僧久为进食,便拔根毫毛,变个铜钱,问那人买糕。那人接了钱,不论好歹,揭开车儿上衣裹,热气腾腾,拿出一块糕递与悟空。悟空托在手中,好似火盆里的灼炭,煤炉内的红钉。你看他左手倒在右手,右手换在左手,只道:“热,热,热!难吃,难吃!”那男子笑道:“怕热莫来这里,这里便是这等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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