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究缓缓挺直了腰身,一如他尚且幼之时,在无助的大荒丛林中,蜕变成一匹狼,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最终活着。
他向前踏出了一步,当他的足甫一接触大地,那万根针刺的痛苦,已然从他的每个毛孔,深入每条经脉,直至全部汇聚在那颗如魔之心中,使得这颗心疼痛欲裂。
他一步步向前走着,一步步深陷在冰冷的河水中,直至将整个身体,完全沉浸在这条古老的桑河之中。
不远处的女娃娃依旧在和那个笨伙计玩耍,不时发出烂漫的笑声,似乎根本没有瞧见这青年的举动。不仅是她,那个守候在不远处的清丽女子,也对这一幕置之不理。
风拂古柳,潮涌霜雪,四季的轮回,推动着一切物事潜移默化。
沉入河水中的青年,竭力想象着要把自己变成一条鱼。
唯有鱼,只有七秒的记忆,它们不在乎旦夕降临的生死,它们相忘于江湖,而区区如人,或许正是游弋在天地间的一条鱼么?
蜉蝣朝生暮死,它们的所求为何?古木即便挺拔万年,一朝腐朽,所求为何?什么是快乐,什么才是痛苦?什么是永生,什么才是刹那?什么是自由,什么才是束缚?
无尽的念头如潮水翻涌,每一个念头都纠缠在某一个毛孔的痛苦之中,青年刚刚欲入定于物我两忘之境,却瞬间被那千丝万缕之痛拉回现实,河水从每一个痛苦的毛孔中涌入,将那种真切之痛塞满了他的识海,使他从云间顷刻间坠入地狱火海,又在悲愤欲死中扶摇直上,飘然若仙。
滋滋!
一缕缕火焰从周身的每一个毛孔中钻出,将他烧成了一个火人,他欲凭借这诸般异火,将痛苦焚毁。
他没有料到的是,这场火,便如火上浇油,将那种种苦痛,又放大了数倍不止。
他在痛苦中一次次沉沦,一次次感受着愈加分明而又真切的敲骨伐髓般的剧痛。
他感到自己真的变成了一条鱼,一条被钩住要害的鱼,一条被置于砧板上的鱼,而锋利的天地屠刀,正在他的肉身上,反复切划,正如施放千刀万剐之刑。
每一种痛楚,都是一道人世的重枷,将他的肉身紧紧束缚住,不能动作,只能在反复的痛苦中熬煎,只是那无尽的痛苦,却在一次次的轮回屠戮中,变得愈加沉重,压得他几欲窒息。
他在浮沉中被一点点消磨,当他的固有记忆一旦被彻底洗净,这条桑河中蕴含的伟力,便会将他的灵魂彻底融化,及至融化掉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痕迹。
他在痛苦之中随波逐流,身不由已,偏偏在这一刻,他的耳中忽然听到了某种杂乱的声音。
老板的呵斥,主顾的催促,茶水入盅,殷勤奉承,扫地,擦拭,鸡鸣狗叫,择菜,切刀,葱姜蒜,滚油入锅,诸般食材恰到好处的在热油中翻滚,油盐酱醋,犹如变戏法般撒入锅中,所有的一切,杂糅成一幕神奇而又普通不过的人间场景。
哗!
色香味俱全的一道菜,宛若水到渠成铺展在盘中,完完全全摆在青年的眼前,一张饱经沧桑的面孔冷冷看着他道:“我吴老根数十年不曾掌勺,勉强烹制了这盘菜,你想吃不想吃?”
青年想要说话,偏偏不能发声,只能眼睁睁看着吴老根,在叹息声中,将这盘菜倒入泔水桶中。
菜虽然被倒掉,然而那股无法形容的曼妙气息,却仍旧留在了空气中,化作一条条蠕动的蛇类,顺着青年的七窍,顺着的他的周身毛孔,钻入了他的肉身之中。
味蕾引来的种种快感,引起的精神上的愉悦,犹如另一幕宏大的潮汐,带来了全方位的震撼和冲击。
于是,从这一刻开始,他,痛并快乐着。
他似乎隐隐明白了什么。
他不由得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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