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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主周今余的小老婆发了疯,至于是真疯还是假疯那只有她自己知道。反正以后人们说到她时就用疯子来指代,没有人再称她的名字或者地主小老婆的身份了。

    宜荷带着孩子们搬进了地主周今余家的四合院里,现在院子里除了五间正房剩下的全都姓了公。那是一座典型的北方四合院,正房两侧各有三间厢房,宜荷搬进来时东西厢房已经住上了人。东厢房住着一对在城里教书的夫妻。西厢房是一户农民,男主人姓宋,因为穷近四十岁才娶上老婆。老婆春花比他小十岁,身材瘦小,头发枯黄,但很爱美。她洗脸时从不翻领子,为的是使香皂泡沫留在领子让领子变香,这可能是史上最廉价的香水了。春花也爱走街串巷看热闹,尤其对红白二事感兴趣,那几乎成了她的事业。一打听到哪里有热闹她就进行义务宣传,到最后光她就能引来一个排。他们育有一个女儿和四个儿子。女儿不仅遗传了春花的头发(附近的人们管这一对母女都叫黄毛丫头)也遗传了她的性格,小小年纪说话行事却大大咧咧,喜欢开玩笑和说粗话,说完还要仰起头来大笑两声。那四个儿子倒是沉默寡言,和他们的父亲一样。

    后来院子里又陆续搬来了两户人家,一户住在耳房,那耳房面积极小,犹如挂在正房旁边的耳朵,里面除了一盘炕就只能容纳一只衣箱。男主人在屠宰厂上班,虽说是个屠夫面相却一点也不凶,对老婆也极好。屠夫的老婆有一个古怪的名字叫碱面儿。可能原先是叫江面或者江敏,平遥人发音不分前后鼻音,一律都发后鼻音,渐渐地就讹成碱面儿了。碱面儿不能生育,但她一点儿也不自卑,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她坐在院子里吃饭时两片嘴唇间总是发出“啪叽啪叽”的声音,就好像是故意弄出来的,院子里的男人们因此常打趣她:碱面儿,你又啪叽啪叽啥了?碱面儿也不上套,一脸的淡定,仍旧自顾自地吃。说来也是凑巧,想什么来什么,有一天她竟在门口的垃圾堆旁发现了一个女婴,用篮子装着,于是抱回来。女婴一点儿毛病也没有,长得也不难看,夫妻俩便悉心养育,将那孩子视如己出。可是到七八岁时那孩子突然生病,高烧不止,引发脑膜炎,急忙送到医院,最后孩子命是保下来了,却从此变得呆呆傻傻,嘴里一天到晚说个不停。有时这孩子忽然走到他们面前,两口子一阵欣喜,以为她像往常一样同他们说话,近前才发现她眼神定定地根本不看他们。两口子无奈,但也不因此嫌弃这个苦命的孩子,甚至比以往更加爱护她。

    另一户人家姓朱,住在西面的三间南方里,与宜荷家住的东面三间相对称,只在西南角上多出一个角门,那是地主以前存放粮食的地窖,现在新主人用来收放农具和杂物。老朱的右手小时候喂牲口时被咬断了一根手指,这后来老朱的脾气也变得很暴躁,爱打孩子,一生气就举起那只缺了食指的右手——我打死你们!他的儿子们见状也学着他的样子把食指蜷起来偷偷比划一下,然后笑着跳开。老朱追不上儿子,只好自己慢慢消火,幸好他的火气来得快去的也快。他的老婆人称“猪老婆”,猪老婆是个多产的女人,即使没有怀上孩子她的样子也总像是十月怀胎。她一口气为朱家生了六个儿子、两个女儿,若不是最后两个接连都是女儿她可能还要再生几个。在老朱看来只要是儿子就是“优良品种”。

    除此之外与耳房相对称的院子里还有一间茅房,宜荷搬进来时那顶子已经相当破败,勉强用茅草遮着,一抬头能看见几个大窟窿。逢到下雨茅厕的地面就变得泥泞湿滑,院子里的男人们便从门口开始每隔一小段放一块砖,人们踩着砖头上茅坑。茅房里有一大一小两个茅坑,小的供人便溺,大的用来倾倒东西。有时若小的被人占据时大的也可勉强应急,不过那茅坑口子开得实在是太大,上一回着实让人胆战心惊。

    至此这个院子就变成了一个大杂院。穷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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