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置办了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这可是个稀罕物件,不要说在院子里(中医家除外),就是整条巷子里也没有几台。自从有了电视机,宜荷和安怡民每天晚饭之后的重头戏就是守在电视机前看期待了一天的电视剧。张冬青从不喜欢看什么电视剧,她也讨厌安承儒看。不仅如此,一切的娱乐都与她无缘,比如跳舞,在她眼里那就是不正经。
每晚八点钟一到安怡民便站起来打开电视,一会儿春花家、碱面儿家的孩子就都过来了。他们是常客,每晚都固定坐在最前面。话说碱面儿的小女儿是个近视眼,每每看人或者什么东西都要屈着眼。若不是电视机放在平柜上高过她的脸,她简直要把脸贴上去。一天晚上电视里正播放《三国演义》,大家正看着入迷。忽然,那孩子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原来电视上一群士兵正在架设云梯,那血腥的场面把她吓坏了。碱面儿赶紧把她拉到后面,一边安抚一边一屋子的人都好笑起来。
到了夏天,安怡民干脆把电视机搬到院子里,放在柴房外面的窗台上。这样一来院子里便形成了一个微型的电影院,不仅邻居们连街坊也深受裨益,一到天黑都赶来凑热闹。自带凳子的坐前排,没凳子的站后面。站在后面的也兼顾聊天,因此听不清电视里的声音也没关系。宜荷、碱面儿和春花以及众女眷们那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早早地便选了一个有利的位置。电视里正在播放《四世同堂》,自从开播她们一集都没落下过。
安怡民和王屠夫一人在院子里支起了一张铺。每天晚上躺在上面一边看电视,一边打呼噜,一边打呼噜一边还不时地用蒲扇扇一扇。不过这鼾声却并不影响大家,因为鼾声也是夏季夜晚一个必不可少的音符。他们要在这卧榻上直睡到人散星稀才起身回屋里正式睡觉,那时空气也就凉爽多了。
男人们是如此,再说孩子们那更是看电视的少凑热闹的多。细论起院子里各家的孩子来,孙子外甥加起来数猪老婆家的最多。光她的大女儿现在就已经有了五个孩子。婆家一定要让她生个男孩,因此自结婚到现在几乎年年怀孕,现在她又准备生第六个了。这事令猪老婆脸上很是无光,不过若有人问起,她仍是摆摆手很洒脱地道:无妨,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咱这挣不下钱还造不下人!到后来果如猪老婆预言,她的女儿终于生下了一个男孩,那已经是第八个了。据说在产床上,女儿含泪对猪老婆说,妈,我再也不想生了!猪老婆也噙着眼泪说:放心吧,孩子,咱有男孩了,不生了!不生了!这些都是后话。不过总而言之无论哪一代人她家的都是最多的,接下来是春花,再次之就是宜荷了。除了荟玉的两个,桂玉一等放暑假也把她的孩子送了来。这些孩子凑在一起足能开一个幼儿园。整个暑假里他们都没有消停过。白天爬树掏鸟窝,或者钻到人家的柴火堆里撇下高粱秆儿当甘蔗啃,再或者找来家里的火箸,驾着一个大铁圈一决高下,以跑得最快且铁圈不倒者为胜,获胜者可以任意惩罚同伴,被惩者只能卷起袖子乖乖就范。然而即使是失败的一方,被打得两眼生泪,捋下袖子仍是越挫越勇。晚上则揭起屋外墙跟下的砖头逮蛐蛐,或者跑到厕所里追赶萤火虫。院子里只有一个厕所,又不分男女。人一多上厕所的人也多。有人要上厕所需得在外面咳嗽一声,里面若有回咳就需要等着,若无声音方能进去。追赶萤火虫的小孩却不遵守这个不成文的约定,常常跟着小灯闯进去,大人们再尴尬也不能计较什么。
院子里是这样热闹,连门口的那根电线杆也不闲着,每晚要当值为跳皮筋的小朋友们架皮筋,皮筋的一端架在孩子身上,另一端架在电线杆上,这样假设三个人跳的话,有一个就可以轮流歇着。
小皮筋,我会跳,国家大事我知道,干革命,促生产,教育要大花生产……
孩子们一边跳一边唱,鼓动得头顶的飞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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