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颜离开之后,钟离魅对着一盏微弱的烛火沉默了很久。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桌子下的暗格里拿出一个盒子,盒子里只有一颗指甲大的圆润珍珠。他夹起那颗珍珠放在火上烧,嘴里轻轻地唱着语调奇怪的歌,歌词仿佛是某种古老的语言。珍珠随着他的歌声忽然腾起青色的火焰,倏然化为一缕青烟。
那青烟环绕着他漂浮着,钟离魅闭上眼睛,在一片黑暗中一个影像慢慢由模糊变得清晰,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那人有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却是完全不同的桀骜危险的眼神。
“你果然一直醒着。”钟离魅平静地看着他,来人轻笑着,漫不经心地说:“我睡了七百多年也该醒了。不过你放心,我暂时还抢不了这个身体。”
顿了顿,那人问道:“你真要帮那个卫颜做嘉结咒术?那可是高阶中的高阶咒术,一旦开始行咒覃缪一定会察觉到,行咒需要一天一夜不停,等行完咒你也跑不掉了。”
“如果不是我们巫咒师一脉不至于断绝,如今他只能求助于我。更何况,他是我的朋友。”。
对面的人看了钟离魅半晌,邪气地一笑:“七百年了,你真是一点儿没变,总是抱着可笑的责任感和愧疚。巫咒师一脉是我屠的,谁要你替我负责了?你可怜那些巫咒师,谁可怜你呢,谁可怜你的母亲呢?”
“你不会忘记了母亲向巫咒师一脉求救的时候,我们德高望重的巫咒长老,我们的外祖父是怎么说的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忍一忍吧’。哈哈,他们根本不相信母亲的话,根本不知道我们过得是什么日子,轻描淡写的一句‘忍忍吧’就把我们和母亲推回火坑。到头来被他们信任的那个族长覃缪拿来做祭献,全是他们活该。”
钟离魅皱皱眉,面前之人桀骜愤怒的目光仿佛利剑一样向他刺来。他不禁想从前被夺去身体时,他看上去就是这样的么。
满眼的悲愤痛苦,孤注一掷。
“可是最后死在我们手里的那些巫咒师大部分都不知情,甚至有很多是孩子,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
“那母亲做错了什么,你又做错了什么?凭什么你们要受这样的折磨?覃缪从来没有把你当做儿子,他甚至没把你当做人看吧?你出生不满周岁就给你下了血继咒,让你一辈子没法反抗他。从到大他把你当做实验品一样,在你身上下的咒术不可胜数,你有多少次差点死在他手里?等发现了你是咒术天才,他又开始拿母亲要挟你为他做事。如果不是被他逼着用禁术,你也不会因为反噬而灵魂分裂,不会有我。”对面的人一步步逼近,眼里掀起滔天的愤怒。
钟离魅并没有被对面的愤怒感染,他一直冷静地看着他,慢慢地说:“所以你还是要做祭献么?用你手上的那些魂魄。”
对面的人愣了愣,继而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不然我留那些巫咒师的魂魄做什么?”
“母亲是因为不想让我们受要挟施咒才自杀的。你想用祭献复活母亲,实际上违背了母亲的想法。”
对面之人笑着,万分不屑:“活着才有资格谈想法。这世间原本就是弱肉强食,哪有什么公道可言?你和母亲就是太善良了才会任人欺负。等母亲回来就由你跟她解释吧,反正你一直那么高尚,恶事就由我来做。”
“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高尚。你做的事就是我的事,如果没能阻止你我就会负责。”钟离魅看着对面的眼睛,坦诚又坚定:“你还记得母亲临死时说过的话么?你有你的公道,我有我的,我们从来没能说服彼此。但是我希望你也明白,我坚持的是什么。”
钟离魅拍了三下手,对面的身影迅速消失于黑暗之中,他睁开眼睛,青烟散去,案上的烛火已然熄灭。
钟离魅低头心不在焉地勾弦弹了一个琴音,然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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