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因此坚持拒绝了沿途军队跟随的好意,不惜消耗马力单独上路。
再说了,他们现在谈话的内容,也实在是不方便让第三者听到。
“您手中的谍部遍及五湖四海,哪里需要您亲自动手呢?”郭嘉一边挥马鞭,一边问,同时他心里嘀咕一句:“况且您手握神器还身受重伤,这是何苦来着?”
“你顺序问错了。”阿生披一件青灰色的外袍,半躺半坐在车厢里,为了减轻重量,这辆车就大小来说有些逼仄,无法容她躺下。“你应该先问我为什么要杀刘备。”
郭嘉从善如流:“您为什么要杀刘备?我以为您是宁死都要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那类人。您说过,您是谋道、谋国,至于谋战、谋人,是我们这些小辈的事。”
“对刘备动杀心,是他在虞县担任县令的时候。刘备亲抚农桑,伸冤解难,在虞县很得民心。”阿生长吐出一口气,“但当他离开的时候,虞县百姓只知道有刘备,不知道有律法。因为害怕继任者盘剥,哭喊着要跟随他离开的有几百家。”
郭嘉这才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所以您将他调到许县担任颍川太守。明面上是高升,其实是将他同民众隔离开来。”
呼吸声在车厢里有规律地响着,好半晌,才继续有声音传出来:“与我来说,有野心,不算什么;有才华,也不算什么。但刘邦、刘秀乃至于刘备,他们的可怕之处在于,他们能够重燃黔首对于人治的信心。”
车厢里的人发出一声嘲弄的笑,紧接着是牵扯到伤口的闷哼。“我当然可以放他走,然后光明正大地迎战。在我和阿兄的打击下,他将像一只丧家之犬,终身无法在同一块土地上立足超过十年时间。但是,奉孝,但凡他所呆过的地方,人类将变得懒惰。
“普及知识,学习律法多辛苦啊;辩证、理智地看待仇怨多辛苦啊;自己为自己争取命运多辛苦啊。我的统治根基无比脆弱,因为再没有比相信一个英雄、一个仁慈的救世主以及跟他同一个姓氏的后代更轻松的事情了。这种影响,会随着刘备的故事代代相传,即便是一百年,一千年都无法消除。
“他在毁坏我的道。”
郭嘉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阅读过曹学所有着作,但这是他第一次清晰地被这种思想所打动。
而车厢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因为这次说话的内容实在是长,已经隐隐带上了颤音:“我动用政治暗杀,固然是在侵损自身的底线。这种事情可一可二不可再三,但对于刘备,我只能将唯二的机会留一个给他。”
“可一可二?”郭嘉敏锐地抓住了重点。马车继续向前奔驰,秋阳高悬,在这日渐寒冷的季节里显得无比可贵。“信仰同一个姓氏的后代……”郭嘉突然醒悟,毛骨悚然的感觉笼罩了他的全身,“难道说,汉帝……”
“我也不知道这么做正确与否。但站在历史的分叉点上,只有我来做选择。奉孝,你适逢其会,将我的真面目记入史册是你不可推卸的责任。”
郭嘉语塞。所有的震惊皆化成无力。你t还真是相信我。
车厢里传来最后一声叹息,几乎低不可闻,但郭嘉确实清晰地听见了。
“负万民之命,承千年之运,何其重者。”
看不见,但那个人,大约是流泪了。
于是郭嘉也叹息一声,架着马车一路向西。还没有过二十五,但郭嘉觉得自己已经老了,有一千年那么老。
至于“为什么亲自前来”这个问题,已经太过肤浅了。也许是她想要用亲手沾血的方式提醒自己,也许是她想保护那些在她看来太容易受到罪恶引诱的谍部人员,也许是她想独自背负起选择的重担……
但总之,这个时空已经在大部分人的无知无觉中走过了又一个关键性的命运分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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