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吆喝,动静戛然而止。
李工长拍了拍裤兜,摸出一盒红双喜,往上抖出一支烟,牙咬着过滤嘴叼在嘴里。
“师傅,那帮人没眼力劲,你犯不着对他们生气。”
一想屋里住的多是李家村的,李土根急忙凑上去,“来,点上火,消消气。”他腆着脸,边搪塞,边给李工长点着火。
李工长默然地点点头,抽了一口。慢慢地,一缕烟雾自他口鼻里徐徐飘出,吞云吐雾间,他幽幽地说。
“后来啊,我满岁了,按乡里的规矩,人该抓周了。四哥我,刚出生机灵,挺争气的,爬啊爬啊,一抓抓到一支笔、一本书,立马我爷奶高兴坏了,觉着是老天爷送老李家一读书种子,将来准有大出息。因为这,当属最高兴的我爷,马上下主意改名,不兴用土名碍了运道,非要走山路走水路,走了四五天,特意跑到龙虎山,找道士求赐个名字。”
“让你们唤四哥,就有这出处。本来,道士取的是‘天四’。”
马开合意动,大拇指在其余四指点了点,掐掐算算,“四哥,这名字行啊,既合着你家里尊卑的行次,又应衬文曲星的星位。”
“啥,啥星位?”李土根挠挠头,一脸迷糊。
啪,倒是李工长,一拍大腿,激动往马开合前头进了几步,“对,你说得很对!是这意思,我爷从道士问的就是这意思,说是老天爷吧我送到你们老李家当老四,命里将来能出世个文曲星,因为文曲星就是北斗的第四颗星。”
“唉!”李工长叹了口气,“只是啊,我爷说名儿不行,‘四’听起来像死,这不是咒老天爷死吗,觉着不吉利,有冒犯天威的意思,就让道士改,结果一推二推,改成了‘天甲’,说是文曲星是主科甲星,又说以前的科举头榜叫甲榜,科举前列叫甲第,取这样的名字有讨喜盼望的意思,希望将来能步步高中,高居甲等。”
“所以啊,四哥我又叫李天甲。这个名字,打从小学到高中,我一直喜欢,为它足足用了一页纸练签名,就为写的好看,对得起它。事实上,我也真没有对不起它过,没有对不起过我爷扛两袋白面给我讨来的这个名字!”
李天甲戳了戳自己的胸口,目光坚定,却想到了什么,转瞬消沉下来,面带苦色,愁眉满目,喉咙蠕动了一下,想说说不出,如鲠在喉。
直到猛吸了一口烟,苦涩的尼古丁令人暂时的麻醉,李天甲忘却了痛苦,喃喃道:“直到我面对着高考这道坎儿——”
话音落,一句话寥寥的几个字,像锯子般割裂着他的心,他的脸色煞白,哆嗦不止的手一不留神,把夹在指间的烟掰成了两截。
“不是四哥吹自己,当年在高中,四哥说不上是数一数二,至少前二十是有的。可……可……”
李天甲垂头丧脑,抿抿嘴,苦笑着,“可临门一脚,他娘的竟然射偏了。寒窗十年,别说是什么重点大学,连个省城里的学院都进不了门。可笑的是,平时比老子差的那几个,居然一个个考上了。你们可能想不到,那时候你四哥关在屋里,闹啊哭啊,骂啊叫啊,到最后跟死了似的,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像具干尸。是姥姥,是她劝的我一宿,说这是运道不在我身上,老天爷他突然打了个盹,把哈欠打在我身上。家里人,村里人,同学老师,都觉得邪气,我也纳闷,不服气,更不甘心,考呗,再考一次,准能考上!”
“可是,可是——”
颤音越来越明显,隐隐能听出哭腔,李天甲用力地翕动着鼻翼,辛酸泪在坚毅的眼眶里滚了又滚,“结果呢,整整三年啊,三年啊,贼老天打了三年的盹!这盹,害得我家倾家荡产,还得向外借债给我复习,害得我仨姐成天让她们婆家人数落耍白眼,害得这个叫‘天甲’的青年人,脑子像开了瓤的倭瓜似的,除了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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