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出声道“此乃边军检阅大事,岂容你唤那闲杂人等来扰乱秩序”
文华采大声道“先扰乱检阅的到底是何人孙大人心中没有数吗下官绝耽误不了一柱香,孙大人便不敢听下官说说真相么”
孙之铭不敢相信这文华采是吃了什么熊心豹胆,竟敢这般当面怼他
陆膺却冷冷瞥了他一眼“传。”
这一个字,真是孙之铭噎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大恨余兆田坏事,武夫果然不堪与谋
不多时,一对衣衫褴褛、畏畏缩缩的孤儿寡母便被带了上来,那孩子已经是半大不小的年纪,眼神却有些呆滞,瞧着傻乎乎的,不知怎么,盾戈兵中竟有小小的骚动,就是余兆田也是皱起了眉毛,似在隐约回想什么。
文华采此时已经尽找回身在亭安大衙的从容气度道“堂下所跪何人”
“民民女杜春花。”
文华采自木盒中抽出一页纸,问道“你与余家在去岁春月签了赁契,上面约定,你与你家小子赁余家在亭安郡胡桐子村东三亩地,三年为期,每岁缴四成收成作为赁资,但你们母子二人却在前些时日想逃往丰安新郡,结果却被余家给拿住,是否属实”
杜春花卑微地佝偻到尘土里,小声呜咽着应是。
余七大声道“就是这样的逃农坏事回头害了地里的收成,将士在外吃什么喝什么各位大人,你们定要严惩,把那些逃了的都抓回来啊”
乡绅们纷纷点头附和。
孙之铭眼露疑惑,到底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文华采想以临场相帮边军各族来交换得留任
岳欣然却神情不动。
乡绅们的叫嚣声中,文华采看着杜春花瘦削的身躯、苍白的头发,眼中却有深深悲悯“杜春花,亭安郡胡桐子村东三亩地,三载之前,你却是有田契的,是也不是”
不待那尘土中的人抬起头来回话,余七已经猛然叫道“你问的这是什么什么叫她有田契那地分明就是我们余家的你这颠倒黑白的狗官都护大人哪你可快把他拿下问斩吧”
文华采的身形却稳稳站在那里,稳如山岳,他的声音无悲无喜,仿佛全然看不到余七的上蹿下跳一般“杜春花,你家小子叫什么”
那一直卑微到尘埃里的妇人猛然抬头,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他叫李得胜大军得胜旗开得胜的得胜”
余兆田猛然转头朝这对母子看来,然后下一瞬间,他已经拔出了手中长刀,几步蹿到余七面前“你这混账”
若非是他身后盾戈兵反应迅速,立时抱住他,只怕他早冲上去砍了余七。
余七早就吓傻了“二兄”
这出戏不只众人发懵,就是孙之铭也目瞪口呆,这到底是哪一出
文华采却缓缓开口道“李三牛,亭州边军余字营下步卒,积功而得余将军赏三亩地,亡于景耀十四年腊月亭岱郡外战阵之上”
这剩下的故事,根本不再讲。
文华采看向余兆田,再看向孙之铭“余将军,孙大人,二位口口声声皆是想肃清下官,换一位官员来追回佃农,可他们所赁之地的真正主人到底是谁,这所谓赁契到底有多么荒唐,佃农们又到底是因何而逃便是将下官裁撤斩首,真相与公道却绝不会就此湮灭
英烈亡故于前线,却留下遗孀孤儿被人夺地签契,想逃往丰安而不得下官身为此地父母官,竟不能早晓得这等人间惨事,空叫英烈憾恨九泉,确是昏聩无能,下官不冤只教这世上烈士遗孤再也莫受屈待,下官百死何惜只求都护大人、司州大人为他们寻一个公道”
说着,文华采摘了官帽,向陆膺与岳欣然重重叩首。
余兆田闭目仰天,胸膛起伏,没有再说一个字。
十万铁甲,一时只闻悲风肃肃,怒云嘶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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