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一旦遇到特殊的外部刺激,就会让人不自觉地将某些碎片调取出来。也许就是因为潜意识发挥了某种作用,简霖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却不知不觉来到了自己幼年曾经居住的社区。
就这样,她仿佛被一种力量牵引,回到那贫穷和破败的原点。
那是一片上世纪五十年代末,从上海搬迁至本地的一家国营纺织厂的职工宿舍楼。这些楼房统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全部都是楼高5层,联排四个单元门为一栋楼,整齐排列成一个全开放式社区。该社区里的职工宿舍楼,还家家户户室内配有抽水马桶。要知道,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大多数中国人如不想半夜摸黑或挨冻跑去公共厕所,就只有在自家放置一个木质圆形马桶。因此,抽水马桶在当时,是非常难得和高级的室内配置,这片社区曾代表了先进和文明的生活方式。
这家国营工厂早期的职工,大多是举家迁至当地。当年因不愿离开十里洋场、繁华大都市的故乡,不少人对工厂搬迁提出异议,有人甚至因表达意见的方式比较直接,在□□时被打成□□,并遭受长达20年的牢狱之灾。
简霖刚走到那熟悉的单元门入口处,看见不远处,一个令她不齿不屑的男人,正在无所事事地闲逛。她从不愿承认,此人是自己的姨父。
假如按李鸿章所说:“一代人只做一代人的事情”,那么上世纪五十年代生人,也许是这个国家最为不幸的一代:在应当接受教育的年龄遭遇□□,参加工作的时候又经历上山下乡,人到中年再不幸被下岗。而这个男人,就是那最为不幸的一代人之中的典型案例。被时代伤害,并不是他的过错,可自从90年代初下岗后,这个本应承担家庭责任,红光满面、膀大腰圆的男人,以各种身体抱恙为由,龟缩在家近20年。一家三口,靠简霖的姨妈在私营纺织厂做生产线女工的极微薄收入过活。每每想起这些,简霖总会感到一丝心疼。那个只有初中文化程度,勤劳善良的普通妇女,靠卖苦力挣得的每月几百块进账,不但要维持整个家庭的生计,还要负担女儿的学费。自打女儿从服装学院毕业,嫁给一个私营服装工厂小开后,她的老伴,那个好吃懒做、自以为是的的苏北男人,居然从顽疾缠身到短时间内神奇迅速地痊愈并康复。在这个男人将近30年不事劳作、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岁月里,每天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看报,还隔三差五数落他出生、成长,并在此就业结婚生子、养育他、接纳他、包容他的这座城市,甚至不时揶揄那个未曾嫌弃过他的贫贱,这一生只有共苦从未有幸同甘的糟糠之妻。这个苏北男人,永远以自己那遥远的、国际大都市的祖先和祖籍骄傲自豪,甚至要求自己的外孙以苏北方言称呼自己和老伴,以此证明自己与本地人不同的高贵出身。
简霖面无表情地从这个对她来说可以忽略不计的长辈面前经过,自15岁以来,她就再没有主动和这个苏北男人说过话,她从心底鄙视这个年轻时靠顶替父母在工厂的岗位就业,中年下岗之后靠做当生产线女工的老婆吃喝,晚年打算继续靠给工厂主当儿媳妇的女儿养老送终的巨婴。每每想到这一切,简霖的内心既无奈又愤怒,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今天的好心情不受影响,并快步来到曾经自家的阳台下。
仰起头,阳光从背后照在身上,一点都不刺眼,反而让人觉得暖暖的,很安详,很舒服。她定定地看着那空荡荡的阳台许久:破败的门窗,锈迹斑斑的围栏,既亲切熟悉,又苦涩遗憾。当年,近乎赤贫的一家五口,曾住在靠近这个社区东门的一个单元楼2层,那是一套面积不足70平米的一房一厅。这些年,当她无数次躺在五星级酒店的行政楼层豪华大床房,以及现如今所居住的高尚小区复式内,梦见自己回到眼前这个凋敝破败的小屋,里面的每一个角落,都永久刻在其脑海里:墙面到处是剥落的油漆,客厅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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