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知多少天以后,我还会在梦里看见那晚的场景:我跪坐在地上,不远处是张林被鲜血浸透的身体,躺在车下一动不动……
我知道我是魔慞了,因为其实后来很快我就被一双有力的胳膊从地上拉起来,捧着我的脑袋跟我说“我又没死,你哭什么!”
我茫然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白衬衫、牛仔裤,忍不住回头又去看那车下的年轻男子,仿佛要比较一下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同。
“李俊伟,你傻啦?!”
张林用力摇晃着我的身体。我的脑子昏昏的,什么也没听进去,耳边嗡嗡响成一片。
——消防车、警车、救护车前后呼啸着到达事发地。几个消防员拿千斤顶杠起那辆肇事的Minicooper,帮助急救人员把人从车底下挖了出来。前后总共抢救了没多久,伤者便脸上盖了白单子被抬上担架运走,看样子大概是没必要送急诊了。
警察拉了隔离带把闲杂人等拦在外面,做笔录的做笔录、拍照取证的拍照取证,小小方圆之内,闪光灯交相辉映。肇事的女司机被铐上手铐从驾驶座带出来,走路像筛糠似的站不稳,只好由两个警察一左一右扶着上了警车。
我踉跄着被张林拽到人行道上,看着minicooper被拖车拖走,然后环卫工人过来提着水管冲洗血腥的路面。
闹市区交通一旦恢复,人群也就渐渐散了。好好的大周末晚上没了条人命,足够大家回去唏嘘上好几个星期。
我死死盯着5米开外那一滩暗红色的印记,整个人仍处于僵硬状态。
“李俊伟,没事了……”某人在我耳边轻声呼唤。
我缓缓抬起头。
“鸡翅膀呢?”
“哦……刚才不小心被人挤掉了。” 张林愣了下,“你还想吃啊?那我再去买一份。”
说着,他转身就要过马路。
我一把抱住他的腰,死也不撒手。
“不许去!”
张林顿住了脚步。
“我走斑马线的,别担心。”
“说了不许去!”我嘶哑着嗓子叫起来。
“那……看电影?”
张林从口袋里掏出之前买的两张电影票,被我抢过来撕了个粉碎。
他沉默地看着那些碎纸屑飘落到地面,拉起我的手去坐公交车。
……
车上。
我的身体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瑟瑟发抖,脑子里乱七八糟什么都想。一会儿回忆起压在车下面那人的运动鞋是哪个牌子了,然后低头去看张林脚上穿的什么;一会儿忍不住掐边上那位一把,想确认他是不是有反应会疼——我是真的下手很重,张林被虐得眉头拧起来,却只紧紧握着我的手一声不吭。
我们就这样安静地坐到下车,回到家已经夜里11点半了。
张林蹲下来在门洞里帮我换拖鞋。我看着底下那个毛绒绒的脑袋,突然就站在那里哽咽起来。
“去洗个热水澡,上床睡觉吧。”张林低着头把我的运动鞋放放好。
“我刚才真的以为被压死的那个是你……”
他站起来,慢慢抬起了眼帘。
“明明长得一点不像啊。”
“明明就很像!”
“所以你就在那里哭?”
“屁话!谁叫你满世界乱跑,电话么不接、鸡翅膀也不拿拿牢。”
“到底是谁乱跑?你干嘛不好好在原地等我……”
他抬起手,轻轻搁在我肩膀上。
——手掌一碰到薄绒衫,温热又带点安抚的接触像一股电流直达胸腔!我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没再敢看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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