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丁的家比从前更乱了。客厅和他的卧室几乎被积雪般的纸张装潢一新。打印纸c报纸c摊开的杂志,一叠又一叠,从地上摊到床上,再摊到书桌上。他在屋内连拖鞋也省得穿了,只需穿着袜子踩着纸铺成的路走来走去,平日闲卧休憩的沙发让给了散落的纸片躺着,饭桌也被纸堆占据,到饭点儿他去厨房下碗面条端到小院儿里搬把小凳子坐着吃,或者上外面的快餐店打打牙祭,晚上他还得将他的床献给一摞摞整齐的“纸山”睡,自己缩到父母原来住的屋——也是厕所和厨房之外唯一没被纸占领的地方——打盹。
若有一个人同但丁一起生活,过不了多长时间这人就会发现,虽然但丁不勤着扫地墩地,可他家的地上除由空气中降下的尘土,也很少出现其他的脏东西。每顿饭后,碗筷会被他刷干净,然后摆放进习惯的位置,桌子和灶台亦都要擦一擦。此外,厕所也被收拾得很整洁。他是有随处乱扔脏衣服的毛病,但攒够一周必定会把它们收集起来洗一拨儿。一言以蔽之,但丁不是一个一点儿卫生都不讲的邋遢鬼。不过处理纸尤其是有字的纸时,他会格外慎重。他是一个在语言文字方面十分敏感的人,当他从事但丁的工作,每张纸上的字均是他的情报源,两张记录着看似毫不相干的内容的纸经他的双手拼到一块儿,就可能激发他洞悉目标的动机与行为的灵感。因此,他最舍不得扔的c家中堆积最多的,就是纸。
实际上,现在他屋子里存的这些纸还是有“高低贵贱”之分的。丢在地上或沙发上的那些,当中的信息已被他滤掉,无太大价值;饭桌上的那两三堆同样无法帮他解谜,但含有丰富的背景材料,可作为参考资料备查;摞在床上和书桌上的那些之所以整齐,全因他相信能从中挖掘出“禁土”目标露出的破绽,进而将这些破绽连成一个链条,他要一页一页仔细阅读。这使得他更没有时间去整理其余的纸张,只得任它们以及比它们积得更厚的自责与内疚慢慢吞没自己。
愚公三人自大羊屯回来已过了一个月,但丁在他们回来的当天凌晨赶赴怀柔一趟,此后一直没去看过他昏迷了快两周的好哥们儿及另两位“同事”。愚公给他下的命令是抓紧时间侦测常金柱与常九城各自的下一步举措,没有特殊情况,不可随意与正在休整养伤的小组外勤人员见面。这道命令正中但丁下怀,否则他实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不去探望卓吾,即使当愚公告知他卓吾已苏醒并在逐步康复时,他长出了一口气。
他还没告诉同事们,他在医院杂志的工作已经丢了。他又成了无业游民,然而他此时的压力和疲劳程度远甚于有工作的日子,因为他将全部精力倾注到愚公布置的新任务上,他在鞭策自己c强迫自己。他认为,这次愚公三人遭到截击,始于他的分析与判断失误。他先是将常金柱现身翼腾大厦视为威胁信号,促成刑天确立了“禁土”行动,又以为常金柱会即刻利用翼腾网的记者搞什么勾当,导致愚公c刑天和卓吾乔装打扮暴露于大羊屯村这一是非之地。若非他的两次致命失误,卓吾c刑天c愚公绝不会遭这样的罪。在他看来,刑天破相c卓吾昏迷,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卓吾不省人事之际,自己尚无颜面对他,何况他如今醒过来了。他熟知军史,历史上参谋和情报人员犯错置全军于死地的例子不胜枚举,读到史书中此类前车之鉴的时候他还兀自感慨,想不到今日自己也重蹈覆辙。我是个纸上谈兵的家伙吗?他没工夫给自己一个答案,他要照愚公吩咐的抓紧一切时间,查出常金柱和常九城接下来会使出的手段,这既是但丁在这次行动中应尽的职责,也是为对得起卓吾以及刑天付出的代价。
常金柱c常九城c大羊屯村c翼腾网,这是近一阶段但丁生活中的四个关键词,他这一个月来吃饭睡觉上厕所以外的一切活动都围绕着这四个词进行。遗憾的是,身在北京,能搜集到的有关大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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