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行走时,他曾望见极远处有着起伏不定的巨大阴影。那难道是沙丘在赶来吞噬河水吗?
风仍然拖着他们,把曾经在船上的两人带向更高的去处,于是又有更多的景象呈现在罗彬瀚面前。
他看到大地如海洋般波澜起伏,五光十色。沙埃不断地变换着堆积的方式,形成山脉般雄浑壮观的景致,可紧接着又是一个轻轻地翻身,扑灭在地面上,塌裂成深邃的谷隙。
在这无定状的荒凉沙海中,并非一切都披着自然的假象。当某处的沙浪如潮水般退去,从那底下竟也偶尔露出人工的迹象:一座残缺的黄金宫殿,整齐排列的石塔林,甚至于一艘完整闪耀的宇宙飞船。那飞船像座海岛般庞大,外形则呈现为带有尖刺的辐射状。如非它表面清楚而复杂的金属构件,以及每个尖刺上洞开的入口,罗彬瀚会把它当做某种潜伏在沙海深处的恐怖魔怪。可即便这飞舰比寂静号还要庞大,它似乎也已完全报废了,那些异样洞开的螺旋状舰门,使人联想到章鱼的眼睛。这一切都暗示某种不可想象的灾厄曾经发生在这艘精妙壮伟的飞舰上,使它变成了如今这副了无生气的模样。它本应当彻底地消失在历史中,可不知怎么又出现在这里,在外客惶恐的视线里惊鸿一现,随即被翻滚的沙丘扑灭。
那不是淹没。扑灭——罗彬瀚只能想到这个词。当那巨舰被沙砾盖住后他仍然盯着那里,直到沙丘又一次落成绝谷。在那绝谷里空无一物,不存在巨舰或任何人造建筑。这沙砾中混杂的所有事物,如同他们头顶闪烁的星辰,全都只出现一次,便不知去向何方。
罗彬瀚吃力地喘着气。那无常的景象让他想到了某个瞬间,在黑星之梦,在那漆黑的薄膜般的虚空洞眼中,无定状的意象曾经瓦解他的思维,像高压电流把神经烤得焦臭干枯。他的思想已跟不上眼中看到的一切。
“我们怎么走?”他机械地问。加菲没有回答,甚至连阿萨巴姆也没有回答。于是罗彬瀚便明白了,他们来到了一个无路可走的地方。这里已不存在可以描述周详的地形,也不存在锚定方位的星象。这是个宇宙自己所做的噩梦。
他们在空中呆立。风没有减弱,可未必永远也不会减弱。天空与地面全都不可信任,每个方向也同样不知凶吉。彷徨中罗彬瀚甚至连对阿萨巴姆的恨意也消失了。他茫然地叹了口气。
“咱们能回到那个全是影子的地方吗?”罗彬瀚问。
“不。”阿萨巴姆说。
“不行还是不能?”
罗彬瀚等了一会儿。加菲和阿萨巴姆都沉默着,可是也没往任何方向移动。他缓缓地回过头,看着她寂静无语的眼睛。这时他心中朦胧的预感变得清楚起来。
“找那个翅膀头真的那么重要吗?”罗彬瀚说,“为何他要来这鬼地方?他把你吊在天上烧,看起来他可比你强得多。他比你强得多,你那干爷爷把他主子都整消停了。你俩加起来也弄不过你干爷爷吧?那你还怕啥呢?”
阿萨巴姆并不辩解。她在空中沉默着,想着她自己的心事。罗彬瀚明白自己的话到底是毫无重量的,但是那已不要紧了。胡言妄语是对着事实撒谎,可如果他们面对的现实都这么摇摆而混乱,言语的矫饰简直微不足道。他乞求一样真实可信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句真话。
“维罗奥。”他说,“不是每个人都想留下。”
风声空洞地嚎叫,从中盘旋着某种规律的节奏。铿铿。铿铿。罗彬瀚的鼓膜被阵阵敲打。他瞪大眼睛到处张望。他要找的是一列行尸走肉般的士兵,可紧接着迎接他的是另一个声音。
“哎呀!”那声音在他脑海中说,带着一点笑意。它不是加菲的声音,但也不是路弗的声音。那短短的音节还不足以叫罗彬瀚反应过来,可紧接着他便大喜若狂。
“唉,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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