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城郊, 马继坡。
树木高耸,遮天翳日,光线阴暗。
斑驳的树影底下竖立着一座座无名孤坟, 少说也?有近百座,没有牌位, 没有姓名,显得格外?阴森诡异, 令人毛骨悚然。周遭荒无人烟, 亦没有村户庄肆, 离坟堆不远处只?有一处破败简陋的小木屋,似乎住着守坟人。
树上停着几只?乌鸦,时不时叫上两?声,哪怕是青天白/日, 亦觉得渗得慌。
而木屋前坐着一名独眼黑衣男人,对那些渗叫的乌鸦浑然不觉, 因为男人周身的气息比这些活物坟墓还要阴冷。这个犹如置身地狱的阴暗男人,正是傅之?曜的授业恩师余影,亦是生死阁的老阁主, 更?是潜龙卫曾经的主人。
或许, 他还是曾经名满天下的霁月公?子,那个惊才绝艳算无遗策的韩霁, 东陵儿郎敬佩争先效仿的楷模,名门贵女思慕祈嫁的大好郎君。
曾经世无其二的世家公?子, 如今不过被蛆虫腐蚀的阴暗独眼龙, 独自躲在暗处舔舐经年累月都无法愈合的伤口。
余影专注地镌刻着手上的墓碑,一刀一刀刻得尤为认真,他的眼神阴冷如跗骨蚀咀的毒蛇, 只?有触及到那一座座孤坟时,眼里的光方才柔和?一分,似有了活人的气息。而当他看到最左侧那座单独耸立的坟墓时,目光彻底褪去阴寒,似回忆起了什么,渐渐变得柔和?,仿若情人凝视的深情眼眸。
也?不知刻了多久,总算将手中墓碑完工,许是坐得太久,余影起身时差点摔倒,索性被旁边的灰衣老仆扶住。
老仆的年龄比余影大,身体?佝偻,脸上沟壑丛生,从眉骨至下颚有一道深深的刀疤,掩在松弛的皮肉之?下。
老仆躬身:“公?子,交给老奴罢。”
公?子?
那个意气风发的公?子早就死在了二十多年前,世上再无霁月公?子!
这个世上只?有韩府的葛管家会一如既往地称他公?子,固执得二十年如一日。
余影揉了揉剧痛无比的左眼,说:“葛叔,她是我的妻。”
说罢,捧着沉重?的墓碑蹒跚着挪到最左侧的坟前,扬手佛去坟头?的落叶,又用?铲子掘土,折腾得满
身是汗,方才将墓碑立好。
碑上落着四个字:霁之?爱妻!
沧桑的手抚着墓碑,静默良久,久到眼角逐渐湿润,而后返回去篆刻其它?碑石,这里的每一座孤坟都将有它?的名字,或姓韩,或姓褚。
老仆看着余影手上的血迹,不忍地别开头?:“公?子,这么多人,你?如何刻得完,不如交给……”
余影打断他:“日子还长,慢慢刻,总会署上名。”
这件事,他想?亲手做,不愿假手于人。
他已经假借了太多人的手,唯独这事,需由他自己做。
就这么刻到日暮西下,周围的光线彻底黯淡下来,将马继坡映着越发诡静。
余影扔了篆刀,推开木屋,里面?难闻作呕的气息让他皱了皱眉头?,步伐却未停,径直走了进去。
被称为葛叔的老仆在余影进屋前,早已在各个角落点满了灯盏,将屋子照得亮如白昼。
但再亮的光线,也?无法驱散屋里让人恐惧的一幕。
木屋中央放着一方大瓮,瓮里困着一个人,四肢被砍断,舌头?被割掉,只?能?发出吱唔的声音,眼睛完好,耳朵亦未被受刑,勉强可算作人彘。
谁能?想?到已死的陈国先帝,却沦落为这副骇然可怖不人不鬼的模样?
傅世行白天昏睡,待到晚上才会恢复片刻意识,此时一看见?余影,一双浑浊的老眼怒到凸起,几欲凸出眼眶,眸底猩红血色,对着余影一通怪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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