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谬赞原本也不过就是个套话,却没料江畚听了,竟皱起眉头来,一本正经地说道:“公主可不要认为臣说的不对,铅粉此物,用着虽然确实叫人肌肤雪白,但是用久了只会损伤皮肤,就算公主不愿意叫自己的容貌被人观看,用面纱遮挡就足够,也不必用这样的法子。”
江畚是个性子直的人,他说萧淮殷好看就是好看,没有别的旖旎念头,却不知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萧淮殷不由得红了脸,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但当她的手隔着一层面纱触摸到疤痕的时候,她的心还是一下子跌落深谷。
“大人谬赞了,我脸上都是疤痕,哪里会好看。”
萧淮殷的情绪有些低落,而江畚却道:“疤痕能够祛除,又何必觉得疤痕使自己丑陋?长在脸上的疤痕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长在心里的疤痕。”
江畚说话的时候,目光总是定定地看着对方的,他好似在说什么公务一般认认真真的,倒叫萧淮殷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有些可笑了。
心里的疤痕……
萧淮殷恍然了一下,总觉得江畚意有所指:“江大人的意思是……”
“不要因为别人的过错而惩罚自己,当初那些做错的人,总有一日要为她做错的事情付出代价。你瞧,萧敏已经付出代价了。”
萧云疏也走到她的身边来,弯下腰轻轻地拍了拍萧淮殷的肩膀,脸上带了笑容。
而萧淮殷也想起来了萧敏的下场——她已经失去了她引以为傲的太子嫡长女的身份,如今更是连封号都没有了。被送去辽国和亲也就罢了,萧敏现今甚至连个普通的宗室之女都比不上,只做了人家的滕妾。
当年萧敏能够这样张牙舞爪地将她的脸划花,仗着自己的身份对她恶言相向,如今却也成为那远嫁辽国的棋子之一,余生恐怕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那……那还有……
萧淮殷正在迟疑的时候,却听到萧云疏说道:“还有别的人,这账总是要慢慢算的。我的脾性如此,并不喜欢将人一步逼死,非要叫她们在痛苦之中逐渐沉沦才好。”
这话不免叫萧淮殷有些毛骨悚然,她抬眼一看,就看见萧云疏眨了眨她那双仿佛欲说还羞的双瞳,神情无辜。
她是个十几岁的小女郎模样,微笑之后藏着獠牙,温和之后藏着利刃,与萧淮殷截然不同。
萧敏和萧悦的种种凄惨模样在她的面前闪现,与萧云疏如今这平静温和的面孔交织在一起,叫萧悦浑身的热血都忍不住沸腾起来。
她不害怕,却从心底生出羡慕。
倘若她——倘若她也能够和萧云疏一样,那是不是事事就会和现在不同?
她知道萧云疏不会害自己,所以萧云疏越强,她心中反而越颤抖——她好像逐渐明白过来,因为别人对自己施加的伤害而惩罚自己,让自己故步自封,是最不值得的。
“是……是这样吗?”
萧淮殷的语气有些犹豫,但她的双瞳已经亮了起来。
“是这样的,你瞧我不就是如此么?”
萧云疏拍拍萧淮殷的手背。
萧淮殷也不知想了些什么,随后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她那双一贯有些雾蒙蒙的双眼如今亮了起来,看上去神采奕奕,即便脸上涂得惨白憔悴,也遮掩不出她眼中与平素里截然不同的神采。
“好了,你且收敛收敛,不然一会儿叫人看到你这般,才不信你中毒了。”
萧云疏见萧淮殷好似真的想开了一般,自己也松了一口气,同她打趣两句。
两人正在说话的时候,外头传来了脚步声,萧淮殷一听,立即将眼闭上装昏,倒惹得萧云疏笑起来:“你别害怕,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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