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大病好了之后,孙静姝再也没有闹着要出去过,从前总是笑容满面,活泼开朗的小姑娘,变得愈发沉静稳重起来。
府外的人事物似乎突然就对她失去了吸引力,比起去外面做客,她更乐意呆在房间里面看一本书,写两笔字,就是做从前总是不耐烦的针线活,似乎也比出去玩更有吸引力。
这样的变化,当然逃不过老太太和赵氏的眼睛,面对孙女和女儿这个样子,两个人都是痛心,又无奈,到了现在,她们已经说不清楚,当时不让女儿缠足,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部分,固然是因为怜惜女儿和孙女,却也有自私自利的把当年的遗憾强加在年幼的女儿孙女身上,可是如今这样遮遮掩掩的,连出门见客都不能,又比缠足好上多少
可是如果这件事情真的传了出去,不仅孙家会被质疑教养,作为当事人,孙静姝却真的一点退路也没有了,时下有几个人能接受,有一双天足的儿媳妇
当时做下的那个决定,如今竟然落得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如果重来一次,她们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吗
只是,没有如果。
事已至此,也只能尽力补救。
婆媳两个长谈一场,然后由赵氏找了女儿谈心,把前因后果尽数说出。
赵氏看着短短数日就成熟了很多的女儿,压下心里的那些苦意:“姝姝,是娘对不起你。”
听着母亲的话,孙静姝摇了摇头:“母亲,这是我想要的。”母亲和祖母所愧疚的,她能猜到一二,可是,在姨母家的花园里,看到莹莹那双血肉模糊的脚的时候,她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她很庆幸,至少,她有选择的机会。
而且,她也确实不那么想出去了,每次看到那些太太小姐的时候,她就会想起那双脚,想到表姐的话
所以,这样就很好。
后来,孙静姝到了议亲的年岁。
这个时候,对女子的要求还是贞静为主,外界对孙家这位不喜欢出门见人的小姐,都有不错的评价,再加上孙家的门第,前来给孙静姝提亲的人家络绎不绝。
只是,知道女儿真实情况的赵氏却无法开怀。
老太太却已经看开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姝丫头是个有福气的。这冲着咱们家的声势来的人家不必考虑,要紧的是男方品性,现如今,那洋人的思想备受追捧,有些人的看法也跟着变。倒可以从出去留学的那些人里找,不必太过着急,挑那品行好,自身有主见的。”
人老成精。
婆母说的话,赵氏自然听进去了,便顺着这个方向寻摸,当然也没忘记问问女儿的心意,最后看中了吴家。
于孙静姝来说,从八岁的事情之后,她就对很多事情都看淡了,但终究是未来的夫婿,她虽然没有一般小姑娘应有的羞怯期待,从小到大看到的东西告诉她,没有几个人会不在乎她的天足,却还是想和那个人相敬如宾的。
至于吴家,孙静姝初时其实并没有产生什么特殊的感觉,同意这门婚事,更像是应付式的完成一件任务,这些年以来,母亲和祖母的心事她都知道,虽然已经说过很多次她不在意的话,两个长辈却始终都没有释怀。
成亲嫁人是逃不开的,没有期待,那么是谁都可以。
赵氏似乎看出了女儿的心思,这些年来,女儿深居简出,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愣是活得如一滩死水,没有半分这个年纪应该有的鲜活气。
如果说初时还是心痛自责的话,隐约明白了女儿的心思之后,赵氏早就从那种状态当中走了出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生活态度,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至少,她可以看的出来,女儿是真的觉得不出门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过平静的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女儿要求的本来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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