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后,风浪愈加大了起来,深黑的天空与同样深黑的海洋相对咆哮着,墨舟仿佛被夹在了两片翻腾不休的海水当中,毫无疑问,在这个时候出海的人一定是疯了。
白衣女子站在甲板上,木然把视线投向船舷外翻涌的黑沫。她有一种拒人千里的气质,仿佛任何风吹草动未及近身都已经被她凝固在了身外,师凝这个人名字用在她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
海面上几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远处一点青白的光芒在夜色中时隐时现,像是来自荒芜黄泉的接引。师凝没法估算光芒与自己的距离,她也猜不出那点青光究竟是什么,她心想,也许她真是在漆黑一片的海上遥望着幽冥世界。
“那是福寿塔。”一个声音从白衣女子身后传来,师凝转过身,看到了一个干瘦精壮的年长男子。男人敞着膀子,常年的海风与日照在他皮肤上烙下病态的红色,师凝认得这是船上的事头赵登儿。那人站到了师凝身旁,一双混浊的眼睛望向青光,“从这里出海的船都能看见它,相传那是被叛乱水手沉海的船东和纲首,不过,还有另一种说法,说青光是从一片海崖上传来的,那里矗立着过去某个船东建造的宅院。船东有一次出海两年音信全无,当他的家人都相信他已经葬身渔腹的时候,船东却衣衫褴褛地驾着一艘小艇回来了——”
那已经是前隋旧事了,相传小艇靠岸的时候,里面只有船东一人,且已饿得皮包骨头,几乎是半昏厥状态。船东被当做了搏击大海的勇士,人们把他送回了海崖上的宅院调养,他的身体并没有大碍,四天之后就能够下地饮食了。
但是就在第五天,所有人都等着听他解释这两年里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个前往拜访船东的朋友跌跌撞撞地从他们家逃了出来,从此以后,海崖上的宅院就紧闭了大门。
那个逃出来的船东朋友疯了一样要求众人远离海崖上的宅子,人们没法从他语焉不详的描述里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船东似乎从海上带回了什么东西。后来当地曾经派人去那座宅邸门前查看过,那些人回报说宅邸大门已经被从内侧锁死,里面还能听到含混不清的哭声,几天后再派人去,里面就只能听到微弱的呻吟声了。
“船东以为他已经在海上摆脱了那个东西,结果那东西却跟着他回了家。”赵登儿吸了吸鼻子,“最后他在绝望中把那东西锁在了宅子里,后来再也没有人敢踏足那座海崖。附近村子里有许多鬼故事是关于那栋宅子的,据说有些十三四岁的后生胆大包天,跑去海崖顶上趴在宅子的院墙上往里看,他们看到宅子里还有一些东西在蹒跚而行,一到晚上,那些东西就放出让人毛骨悚然的青光。”赵登儿脸上忽然露出一个让人作呕的笑容,“当然,那些后生有可能是被影子吓着了,也有可能完全是在胡说八道。如果你在天气好的时候往那座崖上看,确实能看到一座荒废许久的建筑,但那废宅的主人是不是个船东就没人说得清了。”
“那个船东究竟是把什么带回来了?”师凝问。
“这个么……有人说,他从海上带回了一副绝色女子的画像,还有人说,他染上了古代“长生人”的瘟疫——”
“海疫”一说源于东晋,从隆安二年开始,海寇孙恩几乎每年都要沿着海岸线劫掠一次。他们红船登陆过的地方几乎从来都留不下活口,而他们走后,当地还会爆发猛烈的疫病,最后方圆百里都会成为寸草不生的白地。在当时的沿海居民心中,孙恩与他的继任者卢循无疑就是活生生的海中恶魔,而从海雾中驶出的猩红船只就是对他们敲响的无声丧钟。
孙恩自称修行的是五斗米道,然而即使是当时也没有人相信这种说法。刘牢之在写给晋安帝的书信中称,孙恩叔父孙泰用五个奴仆做活祭,从疯道人杜灵那里买来了一本没有封皮的无名符书,那些后来跟随孙恩远遁群岛的海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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