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骞担心他叫这位上头来的心理医生给得罪了,忙说:“哦,汪医生,队长的意思是他跟卫科长情谊深厚,再怎么也放不下心独自去养病的。你放心,我们会照顾好他的,医生也在厅里随时候着,不会有什么的。”
汪国良对帝都这位屈数可指警官的傲慢脾气也略有耳闻,这会儿被当面得罪也觉得没当一回事,笑笑,说:“也好,坚持一件事很难得。”
地板上还滩着之前顾经年吐出的鲜血,气味有些腥,汪国良感觉鼻腔有些痒,抽出插在西装上衣胸部衣袋里的白色方巾揩了揩鼻子,诚恳道:“那么顾队,还烦你多注意身体。我叫人来扫扫地,你好好休息。”
顾经年合着眼皮,吊顶橘黄色的灯光撒到脸上,照得他瘦削硬挺的轮廓一明一暗,他的唇,包括脖子全都一片惨白。
他只管合着眼,并不应答。
汪国良望了在沙发上死气沉沉躺着的人,漆黑的眼眯了下,才慢慢转身走了。
第二日清晨,黑沉的天下起了骤雨。
敖拜和莫白的尸身早就装了殓,只因大师说前几天并不适合下葬,于是挪到了今天。
敖拜和莫白一样,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
兼又是独子。
双方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追悼会上,哭声一片凄惨。
顾经年也出席了这场追悼会。
他黑衣黑裤,笔直地站在追悼会门口,黑沉剑眉,在他身后,乌青的天穹撒下的巨大雨雾浇湿他的后背。
后来,两家人决定要土葬,棺木要移到郊外。
顾经年原本要跟着去,是张子骞硬拉住了他。
雨幕厚重,张子骞站在他身后。
“队长,就算是为了无鸢,你也不能去啊。伤口浇了雨水,只会发炎啊!”
男人漆黑的西装浆得笔直,茫茫一片雨雾的世界,他背对他而站,只看得见他那因整日吊消炎药而日渐消瘦的侧脸,是荒凉的青苍色。
“子骞,我的心好痛”男人喃喃道。
把手伸进重重雨雾中,豆大的雨珠沉沉地溅在他纹路分明的掌心里,又迅疾地化了开来掉了下去。
不需一时,整只手都湿了。
张子骞蓦地觉得心口抽痛。
眼角处酸涩酸涩地胀起来,他此时此刻亦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嗓子口,连同嘴鼻仿佛叫人塞了块生铁。
那么地疼,那么地用力,那么地叫人想哭。
他偷偷垂下头,擦了擦眼角。
自己这样脆弱婆娘的一面,决计不能叫顾经年看见,特别这个人是自己特别敬佩仰望的存在。
决计不能!
他吃力半张着嘴,睁大眼,转头眨去所有的泪。
待回头过来,却大吃一惊。
雨幕重重,只见一方方淡白色的深灰色影子在远处疏疏落落地闪动着,天空里半只鸟也没有。
而那个浑身漆黑的男人,不知何时半垂下了头,呜呜咽咽的压抑声冲破湿漉漉的雨声朝他袭来,有风夹着青草和泥土的潮气吹来,张子骞觉得他那挺直如松的背好似外头雨幕下,竹林摇晃的影子,是身影灰白的颜色。
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竹子的叶子掉了,是还会长出新的。
而人的翅膀掉了,再也没了。
也无任何可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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