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我这回敲的什么曲子?”
此时太阳已升得高了,倾泼光辉,照得她玉白的脸儿带了点粉润,蒲扇似的长睫上染着碎金,颤颤的,摄人心魄。
常千佛听湖心采莲的女子立在船头唱过这曲子,亦在姑苏大街上,听歌伶和着琵琶声婉转低诉过这词调。
唱功固然是好的。
却比不上这一刻,竹箸粗瓷,简奏成乐,声声叩击如同击打在心底,恁地动人。
也不答,只从她手上接过一箸,伴着她一起敲打起来,声声相和。
穆典可亦不觉诧异。
相处久了,她对于常千佛总是懂得这样那样的事物便不感到惊讶了。打从心里认为,他是应当知道的,是应当会的。
淡黄夹了竹青丝的竹箸叫一大一小两只手握着,大的指骨修长,小的白皙凝脂,错落着翻飞,光随影转,清音疾疾徐徐。这画面,配着这声音,直叫人眼耳身心都是通泰的。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穆典可抬起头,正好遇着常千佛低头看来,扬眸一笑,便有风情入了眼。
竹箸磕打瓷碗的声音在空中绵长地铺开,化了这四目相对的默。
光阴短驻,仿佛凝在这悠然漫长的袅袅尾音里。
穆典可到底是个女子,受不了这长久静默的氛围,红脸转过头去,无话找了话来说:“你以前听过这曲子么?”
常千佛笑道:“听过。”又接一句:“听花渊阁姑娘们弹唱过。”
穆典可脸色就变了。
花渊阁,那不是青楼场子,烟花之地么?
常千佛道:“我没进去,就路过的时候正好听里面唱着这曲子,就记下了。”
“噢”穆典可撇了撇嘴,凉凉道:“你还听得挺仔细的。”
常千佛笑而不语。
穆典可便知道自己又着了他的道了。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曾被赞誉为“神童”的人。小时候她跟穆月庭一道出门,人人见了就夸。夸穆月庭长得美,夸她聪明可爱,像精灵。她还有些不大高兴,端着镜子瞧半天,道:“我难道长得不美吗?”
金震岳叫人取了颗亮闪闪的黑色珍珠来,往桌上一丢,道:“喜欢这珠子吗?喜欢它什么?”
她不假思索地说道:“亮。”
金震岳问道:“难道不圆吗?”
她便笑逐颜开地爬到金震岳腿上,搂了他的脖子撒娇。
金震岳笑声朗朗:“我的小四儿烦恼这些做什么?你有个聪明的脑瓜子,就像珍珠的光辉一样,掩盖了别的长处,别人自是一眼看不到的。”
可是她这个聪明人,辨得出人心善恶,识得破阴谋伎俩,偏偏到了常千佛这里,却屡次叫他诓了去,傻乎乎地叫他牵着走。
常千佛才是天字头一号的狡猾人,她在心里有些愤然地想。又说道:“你不进去怪可惜的。听说花渊阁的姑娘个个条正颜美,能歌善舞,还温柔解语。她们可是最喜欢你这样年轻俊俏又多金的郎君哩。”
常千佛再忍不住,狂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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